霍尔德庄园秘事 完结+番外 (希依欧)

　　文森特摇铃，叫仆人送来了白兰地。
　　公爵夫人喝掉了整整一杯。
　　“夫人，”文森特开口，却换了个话题，“您不是说想要新的珠宝？巴黎那边送来的新的样式，您可以随意挑选。”
　　“……早该如此。”公爵夫人停顿了一下，矜贵地回答道，“但是伦敦……”
　　“此事我们之后再议，”文森特说，“您不想现在先看看珠宝吗？”
　　公爵夫人迟疑了更长的时间，比起珠宝，自然是回到伦敦更加重要。然而回去的事情还需要好好求一求威廉，总要写上几封信。如此，还是眼下的珠宝更加有吸引力。
　　“……好吧。”她微微点头。
　　另一边，仓皇而逃的爱德华撞上了刚回到城堡的公爵。
　　“哦，布鲁克先生，”公爵吓了一跳，前进的脚步停顿了下来。他友善地与爱德华问候，“您这是要离开了吗？”
　　爱德华为自己的莽撞而深感失礼，“十分抱歉。”他的脸微微发红，使得他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轻些。
　　“您这是要离开了吗？雪地路滑，我派人送您回去吧。”公爵说。
　　他的语气依然彬彬有礼，态度却让人寻味。
　　爱德华心中一颤，勉强笑着说：“是的，这些日子多有打扰，是时候告辞了。”
　　尽管他之前并没有考虑这件事，放任自己沉迷与此，但公爵的问话使得爱德华意识到，这位不问世事的公爵并非真的欢迎他的留宿。出于各种原因，公爵并没有直接赶走爱德华，而是客气地暗示他应该速速离去。
　　文森特必然不会同自己父亲提起两人之间的事，然而经历过王都的荒唐，并娶了国王情妇的贵族，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和少言寡语的嘴。
　　爱德华匆匆离开了，他甚至来不及去收拾东西，就被送上了马车。公爵表示将会派人将他遗留的物品送到布鲁克庄园。
　　爱德华再一次感到了羞愧。
　　“感谢您。”
　　马蹄扬起，车门关上，爱德华克制着自己想要探出头的欲望。他彷徨地攥着自己的手，感到对前路的茫然和过去的留念，就像当年第一次离开家，奔赴巴黎读书时那样。
　　而这一次，他甚至没有来及与他的所爱告别。
　　文森特打发走了自己的母亲，便去找爱德华，却得知他已经离开的消息。
　　“怎么回事？”他的气愤再无需遮掩，厉声质问仆人。
　　“是你们侍候不周么？布鲁克先生是我的挚友，你们怎么敢怠慢他，惹他生气？！”
　　这位男仆才二十岁，十分年轻，从未见过这位总是和颜悦色的继承人发火的样子，不禁吓得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哦，少爷。”管家连忙走过来，“你，快下去！”他呵斥走了手足无措的男仆。、
　　文森特脸色不善地看向他。
　　“少爷，这是主人的命令。”管家诚惶诚恐地解释道，“您吩咐要将布鲁克先生当作贵宾对待，我们怎么敢怠慢呢。”
　　“我父亲回来了？”文森特挑起眉毛，有些惊讶。
　　“是的，主人亲口吩咐，叫我们准备马车，送布鲁克先生回去。”
　　文森特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好的，我知道了。”他草草打发了管家，又突然叫住他，“他在哪里？”
　　“主人在二楼的小客厅中。”
　　文森特转身欲上楼，又缓缓慢下了脚步。他的父亲可没母亲那么好哄，这位公爵大人，因为娶了国王的情妇，而一跃成为了国王的心腹，一边掌握着王族的秘辛，一边享受着富贵与荣宠。但他似乎对这些都豪不上心，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在自己儿子身上，认真地教导他，陪伴他。因此，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颇深，文森特并不想要轻易对自己父亲大吼大叫。
　　何况之前，公爵一直对文森特与爱德华的事视若不见，如今突然发作，想必是有原因的。
　　文森特揉了揉额角。
　　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让人难以喘息。汹涌的波涛向他席卷而来，将他冲向未知的方向。


第二十六章
　　霍尔德庄园迎来了第二场婚礼、
　　薇薇安穿着精致的长裙，阿尔米娜带回来的、来自她们母亲的蕾丝点缀之上，饱含着来自女性家人的爱与祝福。她迈着矜持的步子，缓缓走下楼梯，脸上带着克制的、尊贵的微笑。
　　宛如一位公主。
　　“您真美。”爱德华称赞道，“连我都要嫉妒您的丈夫了。”
　　薇薇安露出一些真实的欣喜来，“您过誉了。”
　　安娜挽住她的手臂，“薇薇安……”年轻的小姐眼圈红红的，低声叫着自己姐姐的名字，浓浓的不舍快要将她淹没了。
　　薇薇安抚摸着安娜的脸，阿尔米娜走上前来，“到时候了。”
　　女仆拿来了厚重的大衣，她们要赶赴教堂，结束之后，再回到庄园。
　　“我来吧。”阿尔米娜亲手拿起大衣，安娜也去帮忙。她们曾经相互照料，在同一座房子中相伴长大。然而最终，她们都将在不同的屋檐下安睡。
　　几位女士的眼都红了，泪水顺着她们的脸滚进了衣领与发间。爱德华侧过脸，深深吸了一口气。
　　“走吧，女士们。”
　　安德鲁是位优秀的青年，他长相不错，家室尚可。站在薇薇安旁边时，十分相配。何况他爱她，当他看向薇薇安时，眼中放佛都在发光。
　　这是婚礼中难以得见的景象。
　　男爵笑呵呵地同爱德华说话，“现在就剩下一个安娜了，过两年把她嫁出去，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唉，她们一个个长大嫁人，我也成了个老家伙了。”
　　“瞧您说的，”爱德华客气地寒暄，“还有小乔治呢，他还需要您的精心栽培，才能长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哈哈，”男爵得到了恭维，越发得意，“可不是吗。还有这么个小子等着我呢。看来我得快点把伊芙琳小姐娶回来，庄园没有女主人可不行。”
　　爱德华的笑淡了下来，男爵却并没有察觉，“不如就在新年的时候吧，虽然春天更好，但是……”他颇有暗示地眨眼，“冬日里的长夜，总是格外难熬。”
　　爱德华收敛了脸色，但到底不好过问霍尔德男爵的家事。“天气确实越发冷了，”他换了个话题，“不过春天也越来越近，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是啊，春天……”
　　男爵拉长了语调，慢悠悠地走了。
　　“看看，我的父亲，他是多么迫不及待，要娶另一个女人做妻子。”一个声音响起，爱德华回头一看，阿尔米娜站在他的身后。
　　“麦克劳德夫人。”
　　“还是称呼我阿尔米娜吧，最少在私下里。”阿尔米娜温和地说，“我离开家不过数月，却放佛已经隔了数年，所有事情都在变化，难道您也要改变么？”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些哀伤，爱德华连忙说：“当然，阿尔米娜。”
　　“感谢您。”阿尔米娜抿着嘴微笑。
　　“男爵的事情……”爱德华缓缓开口，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不只从何而起。阿尔米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您不必为他开脱，我知道，这在贵族里是很常见的事。”
　　许多婚约都无法相伴到老，总有一方会提前离世。死了丈夫的女人少有改嫁的，但她们依然会私下找情人。而男人则更加直接，他们会很快迎娶新的妻子，往往是年轻美貌而缺少嫁妆的女孩子。
　　“只是我以为，他对妈妈会更加……”阿尔米娜欲言又止，她的眼里已经褪去了少女的稚嫩，但依然抱有一些天真，“是了，妈妈已经是父亲的第二任妻子了。他已经娶过两次，自然是不在意第三次。”
　　“阿尔米娜……”
　　“爱德华叔叔，”年轻的夫人出言打断，“您说，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谓的爱情么？”
　　爱德华微微发愣。
　　阿尔米娜看着他，放佛从前时，指着书中不明白的地方向他询问。她读过那么多书，在书中认识了半个世界。然而她所处的地方也不过一个庄园，一个小镇。爱德华为她描述了了不起的世界，解答了无数难题，现在，她再一次向他求助了。
　　爱德华陷入了沉思。
　　“我不知道”
　　他开口，“抱歉，阿尔米娜，我并不知道。”
　　戏剧中不厌其烦地用各种词句描绘爱情的真与美，引得淑女们留下眼泪。但她们还来不及得见这样的爱情就已经嫁人生子，然后在丈夫和情人的怀抱中周转一生。
　　而爱德华呢。
　　他并非女性，因此得到了更多的机会去追寻。然而他总是失败的，年少时的懵懂使得他被学校驱逐，而后漫长的光阴中，他都孑然一身，直到如今陷入情欲与爱情的沼泽地。存在于他与文森特之间的情谊是爱么？应该是吧。他们有足够的热烈，就像戏剧中描述的那样。可是除此之外呢，爱德华难以论断。
　　阿尔米娜注视着爱德华，他对她，既像父亲，又像朋友。“我知道了。”她矜持地颔首，“竟然向您问出这样失礼的问题，我为我的冒犯而道歉，”
　　“您不必如此。”爱德华笑着说，他的面色依然温和，眼中却渐渐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