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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始于夏日 (它似蜜)


  “下雨延误,转了好几圈才降落,”邱十里顿了顿,“兄上去日本了?”
  时湛阳捶着膝盖,道:“他们买了好多特产回来。”
  “买特产,”邱十里笑了,“不是去做生意……不忙吗?”
  “还好,”时湛阳却坦诚得出乎意料,“只是去找一个人。”
  莫名地,邱十里却没勇气再问了。时湛阳没有带他去,只是专程为了什么人出发。他甚至在想,大哥谁也不要去找就好了,每天留在家里,他自己也留在家里,绝不出去,只要能看见对方,不用总是说话也没问题……那最好!
  邱十里为自己斗志的迅速丧失以及精神的迅速变态而感到惶恐。
  “麻糬很好吃。”他干巴巴地说,“我小时候就喜欢那种口味。”
  时湛阳扭亮了台灯,扬脸看着他,自然而然地问:“ナナ,你还记得什么小时候的事?”
  “什么?”
  “比如你做过一场手术。七岁的夏天。”
  邱十里略感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答道:“奶奶说,我生了病,然后做了一个手术,不让我出房间,一直留在凤凰村。那段时间心脏会疼。”他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隔着衬衫,按到一枚硬邦邦的戒指。
  时湛阳的目光忽然极度聚焦,锐利一如以往,“是手术前疼,还是手术后?”
  邱十里怔怔地说:“不记得了,”想了想,他又道:“我生病,应该就是心脏方面的吧,后来就好了,现在也没有事。”
  的确,他每年都会被时湛阳赶到医院去做全身体检,健康非常,各项指标都标准,甚至不像是上过手术台的人。
  而看着他这副笃定模样,时湛阳的心脏倒是被攥了一把,“你奶奶骗了你!”他多想大叫,为邱十里想法的简单,为自己这次的无功而返,可最终忍住了,事到如今,他还怎么能让邱十里知道自己的身世?让邱十里明白,正是自己的亲姐姐,自己那个姓氏的家族,一手参与谋划了上次的惨案?
  他又怎么能说你的童年都是欺骗,你最亲的长辈也把你当作家族的容器?一个我打不开藏不好的容器。
  “好,”时湛阳波澜不惊地平复下心中的汹涌,轻声道,“回去睡吧,明天陪我见个客人。”
  “谁?”邱十里小心地观察着他。
  “荣格·费舍尔,明天中午过来吃饭,说是要看看我。”
  邱十里心生为难,这位荣格他可太熟了,不过时湛阳更熟,二人年龄相仿,在邱十里来到时家之前就已经认识了,算得上是童年玩伴。
  荣格是费舍尔家族最小的儿子,费舍尔则是典型的美国老牌大家族,主要搞石油的,论财大气粗,大概和时家不相上下,当然这种大财团相互勾结也是常事,于是时湛阳自然而然地要和他成为朋友。年纪小的时候还好,一起骑骑马泡泡妞随便厮混,大概二十岁之后,荣格的享乐主义和时湛阳的自视清高造成了二人的渐行渐远。
  但荣格似乎从未死心,仍旧常来找时湛阳一块消遣,并且对邱十里也相当感兴趣,似乎和谁都想交个朋友。虽然近期许久未见,但他那种油滑和自来熟还是让邱十里感到麻烦。
  不过,当务之急,似乎是赶紧好好睡一觉。
  邱十里从抽屉里扯出条毯子掸了掸,搭在手臂上,二话不说往时湛阳的摇椅上挤,时湛阳叫他,他还是闷头拱,“我就在这里睡,我就在这里睡。”他重复道,自觉徒劳地往大哥和自己身上掖着毛毯。
  时湛阳居然真给他让了地方,在这窄窄的椅面上不怎么方便地挪身子,邱十里扭脸看他,他就扭暗了台灯,“睡吧,音乐用不用关掉?”
  这是一首西班牙小调,女声冷淡又轻快,让人眼前浮现巴塞罗那的红屋顶和帆船。时湛阳以前就常听,一张黑胶只有这一首,在炉火毕剥作响的雪夜,把唱针搭上去,然后他带着邱十里赤脚踩着羊毛地毯,去跳舞。
  邱十里小小的,轻轻的,那时真的只是个小孩呢!头发睡得炸起来,也不到他的肩膀高。邱十里踩在他的脚背上,严肃地跟着他拙劣的舞步,腰杆挺得笔直,肚子往他身上挨,葱白似的指头纠紧他的指缝。
  于是时湛阳也用力握回去,把指尖捏成红色。
  于是邱十里脸也跟着红了,紧张地忽闪着睫毛,生怕跟不上似的。
  的确,虽然跳得很烂,也说不清自己用华尔兹步法踩的到底是什么节奏,握着小弟那把顺溜的腰,又到底在胡乱摇摆什么。但他以前是跳舞的人。
  他和邱十里都是同样爱跳舞的那种人。
  邱十里对音乐的敏感程度似乎跟不上大哥,耳畔的旋律是熟悉的,他却很难把它从记忆中拽出来,“不用关……”邱十里傻傻地看着午夜中时湛阳模糊的脸,和自己隔了不过一拳远,小调停止了念白,正唱到那句最轻的旋律,意思是“我保存着你的回忆,犹如最宝贵的秘密”。
  邱十里听得一清二楚。
  “兄上,你不走。”他说。
  “不走。”时湛阳拍拍小弟的肩膀,我也走不了啊,他又笑了,却没说出口。
  女声仍然在唱:“我费力打开双眼,一点一点,尽管看见你不在附近。”
  在啊,怎么不在,邱十里缓慢地琢磨。所以把眼睛闭上吧,你旁边是他啊。他告诉自己,随即全身就这么松软下来,没有洗澡,身上带着舟车劳顿和秋雨落寞的味道,在冷冰冰的阳台上,大哥沉稳的呼吸声中,邱十里紧巴巴地蜷着身子,睡了近几个月最熟的一觉。
  他这一觉就睡到第二天临近中午,雨后的天空蓝得刺眼,而时湛阳居然还在他身侧躺着,正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上的扫雷游戏。
  “收拾一下,人快来了。”时湛阳垂眼看他。
  邱十里全身酸痛,想爬起来好歹冲个澡,可有块磁石吸在他和时湛阳之间,似乎还是一次性的,他怕把自己拔走之后就再吸不回来了。也不知自己抽什么疯,他跪起来,压在时湛阳身上,先是从领口拽着衣襟,动作十分粗暴,直接把自己的扣子都崩了,然后敞着衣裳按紧时湛阳,开始解他的纽扣。
  时湛阳被他吓了好大一跳,“ナナ!”他去攥他的手腕,邱十里却红了眼,狠咬嘴唇,拼命和他别着力气,干脆骑在他身上,用打架的力道夹住他的腿,常人根本动弹不得,如今的时湛阳似乎亦然。摇椅被两人扭得疯狂地前后晃动,咯吱咯吱,风吹在栏杆外的榉树上,也是疯狂地沙沙响。
  “哥……哥!”邱十里沙哑地吼,歇斯底里。扣子都被他扯开了,时湛阳也不再抵抗,只是静静地望着他,连瞳孔最深处都被秋阳照得透亮,邱十里却忽然觉得自己一败涂地。
  他瞧着大哥起伏的身体,那些刀口,枪伤,杂七杂八,新的旧的……比他多,比他狠。他竟不懂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办了,双手撑在大哥的肋骨上,他惴惴地颤着眼睫,气喘吁吁。
  是管家打破了这一场茫然的僵持,他极有分寸地站着卧室外敲门,隔了一整个房间,通知他们荣格的车子已经到了山下。
  邱十里立马从大哥身上下来,他想蹲在地上抱头不动,却还是镇静地扶着大哥坐上轮椅。从衣柜拿了干净衬衫换好,洗手台前,一高一低,两人映在镜中,沉默地洗漱,沉默地梳头。
  “兄上,”邱十里放下梳子,艰难地说,“我有没有压疼你?”
  “没有,那里现在没有感觉。”时湛阳也放下刮胡刀,又从下眼睑上摘下一根脱落的睫毛。
  邱十里下定决心不道歉,他还是不甘心的,似乎说了对不起,就做实了他愿望的不正当,做实了他的永久失去,甚至放弃了追问的权利。这一大捧的不甘一直凶猛,持续到他和荣格握手问好,持续到三个长大的人坐在桌边,一道道佳肴被端上来,又持续到他蛮横地抢过矮玻璃杯,给时湛阳挡下一杯又一杯的高浓度白酒。
  最后这不甘倒是停了,转为一种对自己行为的迷茫和失控感,宛如隔岸观火——邱十里在某个瞬间回过神,发觉自己周身黑了下来,荣格的声音在远处,似乎在打电话,而他自己则跪在马赛克地砖上,缩在饭桌底下,面前是西裤柔滑的面料,是时湛阳的腿。
  青丝绒桌布被撩开,光打进来,他对上时湛阳的目光,没去想自己到底是怎么爬到地上的,也没去想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这举动都是压了太久的本能,他喝醉了,他醉得愉快万分,谢天谢地。
  麻利地解开那皮带也拉开那裤链,把脸蛋拱到大哥腿间,邱十里半眯着眼,轻轻嗅着鼻子,舔了一口,好比主菜开始前的那第一口尝试,接着是第二口,很多很多口,硬挺的触觉已经抵在唇间,他的唾液也完全濡湿内裤的布料,荣格挂了电话,朝向餐厅的脚步声传入邱十里格外灵敏的耳朵,可他没有停,可时湛阳也没有推开他。


第四十五章
  方才他们聊到洋基和旧金山巨人的棒球,也聊到某风头正盛的州长计划竞选总统的事。时家和费舍尔家族支持同一个党派,竞选活动的巨额花费也都是他们这种利益集团背后承担,选成了,双方都能在税务政策等诸多方面受益,如今又正值换届前一年,因此,作为两个行业巨头,因政客惹出的那些破麻烦碰头也是常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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