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了解过今天试的这个角色了吗？”方客闻对楼唯的初步印象非常满意，他看起来随和了一些，闲聊似得问道。
“我在网上找到了角色的海选公告，大概了解了一些。”楼唯认真答道。
方客闻让他做了几个简单的情绪表演，然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交代道:
“那好，我们来试试，这个角色戏份不多，我先交代一下，你要演的这个人是个被当成礼物送人的戏子，在剧中没有名字也没有一句台词，你今天就演他见到了主角，也就是新主子以后的场景，我跟你配戏。”
方客闻大概说了几句，交代选角导演给楼唯找几本书在地上铺了一下，指着楼唯就让他跪下。这一次表演的片段非常短，他就想看看少年在这么短的片段里能不能找到感觉。
楼唯是十七岁的盛气少年，从小到大也没给谁跪过呢，可听了这话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新鲜有趣，他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书上。
这几天，方客闻也试了很多未成年的男孩子，下跪这事儿大部分人都不情不愿的，甚至直接扭头就走的也不在少数，他还头一回见跪的这么高兴的。
方客闻慢慢走到他身边蹲下，用手里的稿子托住楼唯的下巴，命令道:“抬起头来！”
楼唯抬头的瞬间上身微微向后躲闪了几分，可又立马停下，静默一瞬之后，他抬眼望着屋子侧角有些忐忑的等待着。
“果然是少年好颜色，留下吧。”
方客闻说完这句话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楼唯的目光从侧角转开了，他又低下了头，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可一直垂在一旁的手却动了，食指轻颤捏住衣角，似乎是想发力，可最终不过轻轻一揉。
方客闻故意没给楼唯准备时间就开始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入戏很快，自己的身体节奏也掌握的非常到位，他不像是第一次表演。
“你的无声语言用的很巧妙，学表演的？”方客闻挥手示意他起来。
楼唯动作利索的站起来，咧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小舅舅是导演，他以前大学的教材我看过一点儿。”
方客闻有些惊讶“你小舅舅叫什么？”
“他叫徐尤。”楼唯弯腰把地上的书整整齐齐的摞起来，放在了一边。
方客闻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儿，徐尤小他十岁，自己那会儿刚拍完几部有些影响的片子，回母校宣传时，徐尤还是个刚上大学的愣头青，甚至会问自己“戏剧的核心要素是什么？”这种基础问题，没想到现在徐尤的外甥都会演戏了。
“今天表现不错，回去等通知吧。”方客闻拍了拍楼唯的肩膀，比之前又随和了不少。
楼唯出去的时候以为会碰到刚才跟自己撞衫的男生，可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等他上了趟卫生间，返回来时突然想起自己的书包还在屋里，他从门上的玻璃往里望去，第一次见到了安静的穆嘉辰。
穆嘉辰侧对着他站着，方客闻似乎也在给他交代试镜的角色，说起来真奇怪，隔着玻璃，楼唯居然察觉到了房间中间站着的那个少年的沉默，不是单单不说话的那种沉默，是一种感觉，一种抗拒一切热闹的感觉，楼唯不厚道的想象了一下里面少年在KTV手舞足蹈唱《小苹果》的样子，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屋里的人没有发现楼唯站在门口，方客闻交代完了角色戏份，又让选角导演帮穆嘉辰把地上的书铺开，穆嘉辰跪下的时候没有楼唯那样大的动静，实际上他从进来到现在还没说过一句话。
穆嘉辰跟着老师学戏很多年了，可戏曲里的动作眼神台步都是有规定的，现在他跪在这里，膝盖不适，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方客闻走过来了，他慢慢蹲下，用稿子托起了穆嘉辰的下巴。
“抬起头来！”他命令道。
穆嘉辰真的乖乖抬起头来了，他睫毛一动，眼睛直直望向了方客闻，就在方客闻心里的失望渐渐扩大时，穆嘉辰的表情变了，在坦荡的驯顺之下出现了裂痕，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畏怯，那畏怯之下是深深的漩涡，让人没办法读懂，忍不住想去探究更多。
方客闻下意识说:“果然是少年好颜色，留下吧！”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望向穆嘉辰，穆嘉辰仰起了头，像风略过树影一样扫了他一眼，然后就低下头再也不动了。
方客闻这时候才明白了他眼睛里的漩涡是什么，那是——局外人的目光。
穆嘉辰跪在那里，就好像被别人看货物一样审评是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生命不过是一具无关紧要的肉体。
就是这个感觉，局外人的感觉，这个角色是个戏子，他应该早就有无法掌控自己生命的意识，所以不抗议，不拒绝。在察觉到危险的时刻他的生理生命虽然出现了畏怯，可真正的生命早就不在这里了，因为他是一个局外人！
“小辰啊，起来吧。”
方客闻突然想到了自己剧本要怎么修改了。
穆嘉辰站起来，在离方客闻有些远的位置对他说:“对不起，我真的不会演戏。”
方客闻一摆手，显然不觉得穆嘉辰应该道歉，他神情有些激动，笑说:“就你了，我要的就是你不会演戏，这样就行，保持住！”
门口的楼唯没有看到刚才穆嘉辰跪下的细微表情，可他也知道怎么形容穆嘉辰的那种安静了。
一个旁观者！
穆嘉辰他站在那里，跪在那里，说话不说话的时候都是一个旁观者……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楼唯正觉得奇怪，屋里里面的选角导演看到了他。
楼唯用嘴型说了个“书包！”选角导演会意，点点头，没有打扰拉着穆嘉辰讨论剧情的方客闻，帮楼唯把书包拿了出来。
“我能问问，里面那个男生叫什么吗？”
“好像是叫……穆嘉辰吧！”
楼唯接过书包，道了声谢，转身向外走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他从书包里拿出外套套在了身上，心里默默念了一遍穆嘉辰的名字。
真是奇怪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怕大家搞混，说一下～
楼唯是攻！穆嘉辰是受！
第3章 第三章
穆嘉辰从试镜的屋里走出来时心里有些烦躁，他握紧雨伞垂着头出了楼门，嘴巴抿的很紧。穆嘉一直以来不管在哪里都是安静的，这份安静从心里向外扩张，阻挡了他用表情去表达情绪，所以除了唐晴很少有人懂得现在他这幅样子是生气了。
手机响起时，穆嘉辰握着雨伞的手松了松，他甚至没看来电显示，接起电话就直接叫了一声“唐老师”。
唐晴是穆嘉辰老师刘靖风以前的学生，也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她第一次见到穆嘉辰时，穆嘉辰才八岁，她还记得自己随口问他为什么要学戏，这个孩子的回答让她微微一怔。
他说:“因为我妈妈喜欢，我想让她开心。”
“那你自己喜欢吗？”唐晴又问他。
“我不知道。”穆嘉辰诚实的摇了摇头，小小年纪没有一点儿童的活泼样子。
唐晴听到电话里穆嘉辰的平静语气，她了解的问道:“不开心了？”
“没有，雨停了，我准备回家。”穆嘉辰看见天色半晴，他把雨伞塞进了背后的书包里。
“试镜结果不好吗？”
穆嘉辰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到底是好是坏。
“让我猜猜，是入选了吗？”
唐晴的语气轻快。说实话，她很希望穆嘉辰能主动去接触很多的人，他不喜欢戏曲，唐晴从穆嘉辰八岁驯顺的摇着头说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这样觉得了，说不定这是一次机会，让穆嘉辰走出原来的圈子，找到真正喜欢的事情。
“……唐老师，我不会演戏。”
穆嘉辰很想告诉她，自己并不为入选感到高兴，甚至隐隐不安，觉得自己没能力做好这件事。
“小辰，你先别回家了，到老师这儿来，晚上你刘老师也在家，咱们一起吃饭。”
穆嘉辰略一犹豫，说了声好，挂断电话以后，他看见大门口背对着自己站着一个少年，那少年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外套，书包半背，正在跟保安聊天，他说话的时候手臂向上伸充满朝气的比划着，穆嘉辰只听到他清朗的道了一声谢谢，然后把书包往肩上一拽顺着门口就小跑出去了。
穆嘉辰看着他出去了，才慢悠悠走到大门口，保安一看他，顿时乐了“刚才他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呢，你们这俩儿孩子挺有意思。”
听见这话，穆嘉辰多看了几眼楼唯渐渐变小的背影。
……
周珺琪看完了最近一段时间的试镜视频，所有人里也就那个叫楼唯的男孩还可以考虑，剩下的她都不想评价，可方客闻偏偏选了一个她认为最糟糕的人，那个男孩相貌确实不错，问题是任谁看，他跪在那瞪着眼睛都不像是在表演，更不要说用到什么技巧了。
可是这一次周珺琪没再冲进方客闻办公室质问他，在她看来，这个角色虽然没有几场戏，也不需要多少演技，却是贯穿整个故事的一条线索，路承然马上要过二十五岁了，再不努力在实力导演的作品里找点存在感，只怕连花瓶都当不了多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