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雀道:“昨夜子时,仁义庄中放出了七只迅鹰,我侥幸截下来一只……”
回雁问道:“上面书的是什么?公子要你去做的难道就是这个?”
林雀的眼睛眯了眯,道:“谁知道呢……总觉得公子似乎不同了,可又说不上那里不同……等公子醒来,再说吧。”
林雀漫不经心的闭上了双眼假寐,她已累及了。截仁义庄的迅鹰,岂能说是侥幸。若不是她仗着一身过人的轻功和灵妙的身法说不定此刻还不知道躺在那个荒山野岭呢。仁义庄庄主飞信武林中七大高手,只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林雀沉思半晌,察觉到回雁依旧安静的坐在檀木椅上,轻笑了几声,声音却有几分苦涩:“今日抱着公子回来,方觉得公子又瘦了,身量体重堪堪和十二三岁孩童相当……”
回雁叹息,精致的眉眼也染上了轻愁:“日日呆在这小小的暖玉馆,公子心里怎么会快活,心里若不能快活,病又怎么能好?”王初七今日站在碧玉亭中,远望天空的那一幕刺痛了她的眼睛也刺痛了她的心。
林雀道:“那当如何,带着公子出去吗?不说公子的身体受得了或是受不了……单是夫人那里就迈不过去……”更何况还有个大公子,大公子一直对二公子不冷不热,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对二公子抱着什么心思,身为同胞兄弟,三五年却连面都不曾见过!
回雁的神色透着冷意,显然林雀所想的和她心中所想一般无二。
“夫人这一年都不曾问起过公子,更不消说三五年都不曾踏足这里的大公子,公子去哪里或不去那里又何须向夫人报备!”
林雀愣了愣,显然没有料到回雁也会说出这般没有理智的话,偏偏又说进了她的心里,两人同时感觉一阵悲哀。
而此刻应该安然的睡在床上的王初七,却睁大了一双无神的双眼看着头顶的白色纱帐。布满视线的白色像是一个牢笼把他圈禁在了这里,无处可逃。回雁和林雀的说话声毫无阻拦的从外室传进他的耳朵里,像是利剑般穿进他心里。
难怪《武林外史》中不曾出现过自己,难怪……难怪!
他在里面一直是多余的,不管是母亲还是哥哥,他都是多余的。但是他此刻的出现又是什么缘故?王初七心里翻涌出无数的猜想,最后都被自己一一推翻。若是所有人的一生只是‘古龙’先生笔下的一本书,那此刻已经预先知道一切的自己便不再是那个被埋没的角色。
他须得做些什么,才不枉对这一生。
正文 3一梦已千年
漫天风雪间,四匹高头大马从寒风中疾驰而过。
马车豪华如同一座小小的屋子,而车辕上驾车之人却穿着十分落魄,头戴一顶破旧的黑皮风帽,紧压着眼帘,瞧也瞧不清他的面目。马车旁一匹神骏白马上赫然驮着个已僵死许久的尸体。
忽然“咯吱”一声,马车上的滑门被开了。
一只纤细白嫩的手先伸了出来,接着探出身子的是个窈窕的丽人。回雁看了看身上已附了一层白雪的少年,感激又歉疚,道:“恩公,我家公子邀你进来避避风雪,让马儿也停下歇一歇。”已经行了一天一夜了,别说是人、马也受不了了。
少年声音沉稳,扬起的嘴角带着份慵懒的笑意:“也好,养足了精神,才好去拜访主人家。”
伸手拍去皮裘上的落雪,沈浪便抬头看着青灰的天空,雪已停了,目之所到,千里无垠。瞧着几里外朦胧的屋影,沈浪似笑非笑的嘴角再度上扬了两分。
见少年并无进来的意思,回雁道:“恩人,进马车吧,皮裘虽厚,终究只是件贴身御寒的衣物,比不得我家公子这特制的马车内暖和。”
少年听闻,依旧不动声色,回雁咬了咬牙接着道:“恩人莫不是嫌弃我家公子耽误了您大事,可怜携从而来的几个护卫都被歹人杀害了,我一个弱女子又不懂武功,林雀身负重伤还生死未卜……”说到这儿,回雁的眼眶已经泛红,晶莹的泪珠儿更是摇摇欲坠。沈浪的身形僵了僵,回雁声音哽咽的道:“这番拖累恩人原不是我家公子本意,只是……只是……回雁实不能让我家公子涉险,才、才自作主张……”
回雁的话音刚落,马车内一直熟睡的病弱公子似也醒来,咳了两声,回雁忙擦了眼泪敛裾进了马车。她们错了,根本不该将公子带出来,那么公子也就不会遇险了。
“公子,可好些了?”
沈浪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后,车内的少年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王初七的脸色潮红,看的回雁心疼又担忧,全然没有了一丝主意。王初七匀了匀自己的呼吸,在回雁的帮助下坐了起来。
嘴角泛着淡淡的笑,道:“素昧平生,却能如此对待于我们,原该感激才是,哪里还能多做要求……咳咳……救命之恩,已经无以为报……”
王初七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脸色潮红,抿起的唇却分外的苍白。原来,沈浪已经在他说话间移座到马车内,黑皮风帽下露出的脸意料之内的英俊,剑眉星目、让人尤其欢喜的是那慵懒自在的笑靥。
沈浪笑道:“莫要想那许多,昨日若是我不出手,林雀姑娘也能护得你主仆几人平安。”
王初七的眼神黯了黯,道:“林雀此刻还在洛阳……”
沈浪愣了愣,方才明白他原是替那个女婢担忧,“林雀姑娘年纪虽轻,功力却极为深厚,必定会平安的。”
“真的吗?”
沈浪这次是呆住了,少年藏匿在阴影里的脸抬了起来,全然暴露在他的视线之内,车窗外的雪光淡淡的映在少年细腻的脸上,有种恍若天人的美。
王初七疑惑道:“恩人?”
沈浪晃过神来道:“叫我沈浪就好。”
王初七道:“这是恩公……嗯……沈浪。”
两人沉默了半晌,突然听得一阵娇笑,自一旁传来。回雁道:“回雁瞧着沈恩公和公子有趣很,倒是像、倒是像……”说着,回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温柔可爱。
沈浪笑道:”回雁姑娘笑的这般开心,你说倒是像什么?”
回雁眼珠一转,道:“这话可是说不得的,少不得公子要责骂我。”
王初七轻笑道:“你说,我必定不说你一句。不然、便罚我喝三大碗苦药。”
这句话当真是俏皮的很,回雁从未见过公子这样轻快的样子,对于带着公子出来游玩这个决定更加认同。
“回雁刚刚可瞧见了,沈恩公瞧着我家公子发呆呢。”
王初七:“……”
沈浪:“……”
回雁自知这句话说的有失偏颇,但是能看到两人僵住的脸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咳咳……咳咳……”
王初七忽然一阵咳嗽,咳得满脸通红,眼角都泛出了眼泪。
回雁担忧的道:“公子……”
王初七勉强笑了笑,道:“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沈浪看了看王初七道:“前面不远就是仁义庄,过了仁义庄不久就是开封。回雁姑娘,扶你家公子躺好……”
沈浪说着已经跨步出了马车,再次侧坐在了车辕上,鞭声一起,四匹好马再次迈开了大步。
王初七依言躺下,出了暖玉馆,他便知道病痛之苦会如影随形。他这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病症,气虚体弱,常年药不离口,每隔半月还需一次药浴。若是按照以往,回雁和林雀说什么也不会许他出去暖玉馆一步,但是自他醒来,回雁和林雀也和过去多了些不同。
他不作他想,只当是因为自己这个变数,潜移默化的改变了整个《武林外史》中的局势。洛阳王家多了个幼子,再有其他不同也都在情理之中。
王初七想到书中的沈浪,一身光华内敛,聪明绝顶,武功超群,天下几个美貌女子俱都钟情于他,当真是占尽了上天的厚爱。只是多了自己这个变数,你还能如原书中所述,如此得意吗?
摸着胸口那块暖玉,王初七缓缓的陷入沉睡。
再醒来已经在开封的一处客栈,回雁伏在他的床边,屋外的白雪映的夜色明亮。
回雁揉着眼睛,笑道:“公子终于醒了,瞧回雁都等睡着了。”
王初七道:“什么时辰了?”
回雁道:“刚过戍时,公子可想吃些什么?回雁在厨房里温了水晶银耳粥……”
王初七摇了摇头截断了回雁的话,床头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他眯了眯眼睛道:“收起来吧,点上红烛。”开封不比洛阳,他现在在江湖之中也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太过招摇难免招来杀生之祸,还是注意些的好。
回雁烟波流转满是担忧之色,道:“公子,你这两日都不曾吃过什么东西了,还是……”
王初七截口道:“不必了。”
接着又道:“回雁,沈恩公可是歇下了。”
愣了愣,回雁道:“恩公还未回来。”
回雁的话在意料之内,他自然是知道的,沈浪带着赖秋煌的尸体前去了仁义庄,领了花红后又被庄中主人留了下来。接下来就会相逢对他死缠烂打的朱七七。朱家老八假扮十三魔之一的杀人魔头花蕊仙,被仁义庄中所谓的正派人士追杀,再接下来沈浪救了他们,之后就会结伴前去沁阳!想到这里,初七的脸上浮上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