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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性死亡 第一部完结 (六味地煌丸)


  他说:“我就是见不得那俩小孩可怜巴巴的模样,你都不知道他俩长得有多像我弟,尤其是大的那个,下巴一抬,色厉内荏的模样简直一模一样。”
  我心想你温大少爷可是中央城的公子,弟弟再怎么可怜,也不可能跟那帮小豆丁长得像。后来我有幸见了温二少一次,又仔细琢磨了一下他这番话,总觉得温禾看人的时候恐怕自带打光,眼睛前面加了五百米滤镜。
  不光修容还磨皮,顺手还加了几百层柔光。
  可惜直到毕业,我都没见过温禾那个传说中的“娃娃亲”。
  温家的事我知道的不多,毕竟我刚被父亲从所谓的“金屋”里拎出来,就塞进了大西北的狗窝。来之前听人说温大少爷家里那个小朋友明面上是他幼弟,实际上早就入了他们家的大门,这些年住在温家就是为了培养感情,一成年就会被送去跟温禾结婚。
  “听说乖巧听话惹人疼,肤白貌美气质佳。”
  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和温禾面对面坐在墙头上,他们大学部和我们中学部就隔着一条甬道,平日里总被人用来约架堵人,听说就此还出了个战力榜。我坐在这边墙上,温禾坐在那边墙上,说话的时候隔着三米的甬道,莫名生出一种高手对战的气场。
  温禾对此没什么感觉,我倒是还挺喜欢这个位置的。
  “……其实你跟我弟也挺像的,”温大少爷从那边墙上轻飘飘地叹了口气,“熊得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彼时我尚未了解温二少是个什么人,闻言也只是故作认真地点了点头:“你恋家,看谁都像弟,我懂。”
  “你不懂,”温禾的表情有点幽怨,“我弟倒罢了,那小子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皮的机会。我主要是心疼我家小可爱,那孩子听话懂事胆子小,我这都走了一年了,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我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小可爱,估计说的是温家那个娃娃亲。
  “你弟弟?”我随口问了一句,“就你们家那个娃娃亲?”
  温大少爷一个后仰差点从墙上栽下去,他瞪着一双大眼睛,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
  他说:“你等着,再让我听见你侮辱我弟弟,咱俩就下面见。”
  我往下瞅了一眼,约战的那帮小子已经走到了甬道口,我心想温大少爷您可以啊,您这找重点的能力我估计拍马都赶不上。
  那时候我还觉得有趣,温禾这人脾气太好,他总是在笑,也就只有提到他们家那两个弟弟的时候表情能生动点。他说小可爱刚来他们家的时候,长得还没门口的花瓶高,整个人缩在他母亲身后,看上去就像个乖巧的洋娃娃。又说他亲弟总惹事,藏人家苹果还藏人家点心,他们家小可爱从来不跟熊孩子计较,受了委屈也不告状,就一个人缩在屋里看书。
  “我一开始不知道,家里阿姨跟我告状,我本来露胳膊挽袖子正打算跟温琪好好谈谈,结果还没走到小可爱房门口,就看到温琪那臭小子偷偷摸摸又把苹果放回去了。”
  “温琪就是表面上熊,我听人说他在学校里还帮小可爱打架来着,挥起拳头那叫一个气势汹汹。”
  温禾讲故事的时候总在笑。
  那时候我其实不太能理解他的笑点,我家没什么人,在被父亲捡回来之前,我一直跟母亲住在一栋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但我挺喜欢听温禾讲故事的,他们家听上去就很有趣,就好像无论出现什么问题,都能欢快得鸡飞狗跳。
  我当时其实很羡慕。
  可现在我觉得,我怀里这个小可爱,一定比温禾家的那个要可爱得多。


第45章 .星期五
  指导员醒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宿舍楼里没什么动静,估计大家都想趁着周末睡到日上三竿,好弥补平日里的劳苦功高
  我趴在枕头上,听到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抱怨。指导员埋在被子里脑袋抵在我腰上蹭了蹭,伸着手似乎又想来摸我的头。
  可惜我趴的位置太高了,他软绵绵的巴掌全拍在了我的胳膊上。
  “你在干什么……?”我听到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声音隔着层层叠叠的棉花埋在被子里,听上去还有几分嗡里嗡气。
  “在画画。”
  我挪着笔尖顺着画好的线条又摩擦了几下,努力地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铅笔印上。然而被子下面那个小脑袋总是撞上我的腰,勾得我的好奇心蠢蠢欲动,就像在我的心尖上垂吊了一根羽毛。
  我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向指导员。
  他正缩在软绵绵的被子里,皱着眉和团成一团的被套作斗争,两只白皙的小爪子纤细修长,一只攥着乱七八糟的被角,一只还无意识地挂在我的睡衣上。
  我忍不住笑着去揉他的脑袋,他便顶着我的手抬头望过来,那双扇子似的睫羽极慢地忽扇了两下,一双茫然的眸子才渐次清亮。
  我知道他这是快醒了,就是一时半会可能还没回过神。然而他那双为非作歹的小爪子突然开始变本加厉,拽着我的衣服一把把往下拉。
  他像是彻底醒了过来,连迷蒙的眸子都带上了几分生气。我的睡衣被他连拉带拽扯得领口大开,只得顺着他的意,先从枕头上撤了下来。
  “……怎么了?”我挪移着趴回被窝,还没来得及躺好,就被指导员板着脸,撞上了我的额头。
  不过试个体温,竟做得如此气势汹汹。
  “烧退了就可以胡作非为了?”指导员眉头紧蹙,一双眸子在极近的距离里亮得惊人,“你知道你昨天晚上烧到多少度吗?41度!可把你厉害坏了,昨晚刚烧完,今天早上就想裸奔了?”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拽歪的领子,心道这裸不裸恐怕不是我自己决定的。然而某种程度上的据理力争在指导员这未必能占得上峰,于是我垂着睫羽向被窝里又缩了点,耷拉着脑袋乖巧地倚上指导员的肩。
  “对不起。”
  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可怜一点,伸手在被子底下摸了摸,把指导员的手从我皱巴巴的衣服上拽下来,搭在我的手腕上,委屈巴巴地念了一句:“疼。”
  指导员沉默了一阵,再开口时声音明显软了下来。
  他的手松松地握着我的手腕,安慰似的一下下轻抚着,微凉的指腹摩擦着我手腕内侧注射留下的血点,像哄孩子一般轻缓地问:“很疼吗?”
  我靠着他的肩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我本来是装可怜来博取同情的,此刻却好像真的泛起了三分委屈。
  ——凌晨从噩梦中惊醒后,我就再也没能从疼痛中逃脱。
  我的心脏在一阵阵地抽痛,太阳穴上仿佛被敲了枚钉子,有人正握着裸露出来的部分毫不留情地转动,仿佛要一鼓作气搅烂我的大脑。
  我伸出手,试图向指导员讨一个小小的拥抱。他的后背不自然地僵直了一瞬,却依旧尽力地放松身体,温柔地窝进我的怀里。
  我听到他说:“对不起。”
  茫然如潮水般翻涌,铺天盖地地灌满我脑袋里的每一个角落。
  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从谭笑跳楼的隔天开始,我就彻底沦为了这所学校的“学生”。我的书桌上开始出现印着我名字的课本和作业本,教室里不断路过和我打招呼的同学,楼下大厅的签名表印上了我的名字,就好像我本来就属于这个地方。
  仿佛之前所有的异常都是我的错觉,那些孤立就如同黄粱一梦。枯燥且乏味的“日常”才是这所学校本来的样子,没有人记得谭笑,没有人记得教学楼下的花坛里曾死过一个瘦削的女孩,没人记得她的脑袋被磕出了一个大洞,也没人记得漫过地面的污血。
  谭笑的学号牢牢地缀在我的名字后面,就好像我已经成为了她的替代品。
  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
  然后这场梦在72个小时后,终结于一支灌入我手腕的针。
  指导员曾说过,这所学校的学生基本都属于“种子培育计划”。他们是科学院买来的小白鼠,享受着每年五万元的补助金和“绝对不能违背的”的规定。
  他们会在每个星期五的傍晚,排着队离开教室,整齐地走进校医院的大门,而后被注射一种试剂。他们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度过整个周末,不断地高烧并产生无数的幻觉和无法抑制的疼痛。他们没有拒绝的权利,因为实验品不需要声音。
  而现在,我也成为了那些小白鼠中的一员。
  在大约十几个小时之前,我跟着班里的同学们一起走进了校医院的大门。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无论是最初捅伤董天天后的自残,还是后来校园暴力中的重伤,都足够我躺在校医院二楼的诊疗室度过不怎么美好的几个小时。
  然而这却是我第一次踩上通往三楼的台阶。
  这是个奇怪的地方。
  与畅通无阻的一二层截然相反,校医院在周五以外禁止通行的三楼装满了结实的铁闸门。牢固的金属闸门固定在苍白的天花板上,以每间诊疗室为单位,填满了整条安静的走廊。
  我跟在指导员身后,踩着他的脚步顺着人流往前走。全年级十三个班级的学生们一同踩踏着这条走廊,白瓷砖的地面上回荡着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几声模糊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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