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嬷嬷见林黛玉情绪不佳,叫丫鬟们远远跟着,安慰道,“姑娘放心,咱们大爷吃不了亏。”
林黛玉对惜春的话深觉赞同,恨不得立刻离了贾家门第,薛姨妈在京城的宅子没修缮好,可是她家房子干干净净的,何苦寄人篱下。
“嬷嬷,你说,哥哥为什么不愿意回家住呢?”
白嬷嬷叹气,她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这话不好对姑娘说。便道:“总归大爷不会害了姑娘,姑娘担心什么呢。”
林黛玉抚着鬓边青丝,觉得自己太过蠢笨,时刻得需要父兄相护,半点用处没有,“哥哥心里有事儿,可从不与我说,父亲也不说,我,我什么都不会……”
姑娘真是玻璃心肝儿,白嬷嬷打点起一脸笑意,“那是他们爷们儿的事,姑娘只要把自个身子养好,看看书、习习字,这才是闺阁女孩该干的事呢。”
林黛玉还是愁闷,“宝姐姐和探妹妹就很厉害,她们什么都懂。”
“好姑娘,您可不能这么比。”白嬷嬷笑了,“宝姑娘家道中落,父亲亡故,兄长不器;探姑娘没有依靠,只能奉承老祖宗和嫡母,她们是不得不为。姑娘您有父兄相护,何须理会这些腌臜事。”
林黛玉想了想,“嬷嬷说的是,只要父亲兄长安好,我实在不该抱怨什么。”
白嬷嬷连连笑着点头。
林黛玉刚走进院,就看见林璧站在一棵树下扭头冲她笑呢,忍不住笑道,“往常看书总不懂,今儿个可算是知道回眸一笑百媚生什么意思了。”
林璧待林黛玉走近了,笑着敲了一下她的头,又把手里的粉红茶花给她簪上,“妹妹了不得,竟学会调戏亲兄了。”
林黛玉轻咬贝齿,右手扶着鬓边笑道,“好看不?”
“好看,十八学士配我家才高八斗的妹妹,再好看不过了。”
碧荷碧树指挥婆子们把两盆十八学士往墙根阴处放好,一树粉色一树白色,已郁郁葱葱开了十几朵花,十分喜人。林黛玉看着喜欢,“好漂亮的山茶,哥哥送我的吗?”
林璧道,“不送与你难道是送给雪雁的吗?笨蛋丫头。”
林黛玉眨眨眼,“不年不节的,做什么送花呢,可有什么典故?”
“好小心眼的丫头,我送你东西什么时候讲究过年节了?”林璧好笑。
林黛玉背过手,很娇憨的样子,“反正我不管,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不收,立马叫人抬出去,谁叫我是笨蛋丫头呢。”
林璧想了想,笑道,“若说典故没有,不过我想着了个好笑的笑话或可博妹妹一笑。”见林黛玉抬眸,接着道,“说是有个人说十八学士,一株树一株上共开十八朵花,朵朵颜色不同,红的就是全红,紫的便是全紫,决无半分混杂。而且十八朵花形状朵朵不同,各有各的妙处,开时齐开,谢时齐谢。”林黛玉连呼骗人,“十八学士哪里是这样的!”
林璧道,“你且听我说。”林黛玉才安静下来,林璧继续道,“有一种茶花,他比十八学士少一种颜色,或者颜色斑驳不纯,开出的花有大有小,它处处东施效颦,学那十八学士,却总是不像,那不是个半瓶醋的酸丁麼?因此它叫做『落第秀才』。”
这话逗笑了满院子人,林黛玉笑道,“哪有如此刻薄的人,连花都埋汰,哥哥从哪里听来的?”
林璧顿了顿,“忘了谁说了,或许世上真有这样的十八学士也未可说,总不是空穴来风吧。”
林黛玉不禁心生向往,“若真有这样的花,就算是‘落第秀才’,我也愿意看的。”
林璧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妹妹喜欢落第秀才,可惜我不成了。”
林黛玉捂脸,跺了跺脚跑进屋子,“哥哥不是好人。”
林璧笑着看林黛玉跑远了,方问白嬷嬷,“姑娘从哪来?”
白嬷嬷恭敬道,“大爷,姑娘与三位贾姑娘从探姑娘处回来,来时碰上大爷与王夫人……”
林璧摆摆手示意知道了,并不问林黛玉那时的反应,“听见就听见罢,也该知道这些事了,有劳嬷嬷教导。”既然要在贾府生活,太单纯会吃亏的,他护的再严密也总有护不着的地方。
“是老奴的本分。”
林璧看了一会那满树怒放的山茶花,便回了书房。
雪雁年纪小,林黛玉喜欢她,满院子人都让着,蹦蹦跳跳围着山茶花转,“那这到底是不是十八学士呀?我看来看去满树都只有一个颜色。”
碧荷白眼一翻,“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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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阿靖来补个人品,咳咳
第 54 章
听得贾府要撂开手,薛姨妈狠狠哭了一场。谁让他好死不死撞上了圣人,去半条命算好的了,但薛姨妈不服,难道她宝贝儿子被白打了?
薛宝钗闻圣人也在场后,顿时万念俱灰,什么念头都散了个干净。她不指望靠着亲兄飞黄腾达,亲兄却断她前程!可恨青云路断,好风无期。
这一日薛家迎来了一位贵客,唯一的男丁还在床上躺着,薛姨妈只好亲自接待。
来人是五皇子萧子昱的长史,五皇子府本与薛家没有干系,却在此时来访,让薛姨妈惊诧。五皇子这是要笼络薛家,磋磨皇上呢,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薛姨妈脸色发青,已是六神无主了。
长史温文尔雅,颇有五皇子之温雅风度,见薛姨妈脸色不好,体贴道,“薛夫人没事吧?”
薛姨妈回过神来,勉强道,“民妇没事,只是有些疲累了。”
那长史忙道,“既如此,薛夫人自去歇息吧,小人受五皇子之命,看看薛公子无事就走。”
薛姨妈不敢失礼,还是陪着长史看了薛蟠伤势,又说了会话长史才走了,留下了一堆珍贵药材。
薛姨妈是最没主心骨的人,当晚便跟薛宝钗说了这事。薛宝钗想了许久得失,终于道,“妈,咱们家现在这光景谁都能踩一脚,舅舅又不能来给咱们撑腰,哥哥的没准以后会受更大的委屈。”
薛姨妈泣道,“你父亲去得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受人冷落……”
母女两个抱着哭了一会,薛宝钗擦了泪,道,“与其受欺负,不如咱们就赌一把,五皇子人中龙凤,必能给咱家讨个公道。”
薛姨妈迟疑,“可是圣上年轻力壮……若败了,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呀!”
薛宝钗笑道,“谁家背地里没点子见不得人?法不责众,圣人也得诛得过来呢。只要咱们不说,五皇子不说,谁知道?妈妈放心罢,不过是以后能多一条路走,就连姨妈家里,也没和甄家断了来往。”
说的也是,朝野上下有几个纯臣?圣人登基以来就雷厉风行了一回,还不是在太上皇命令下把朝臣从天牢里放出来了?都说五皇子温文尔雅,在朝中最受赞誉,太上皇还在呢,也并不是没机会。
于是这么一来二去,薛家和五皇子府就勾搭上了。与此同时,王夫人打上了薛宝钗的主意,在她看来,娶妻当娶贤,薛宝钗是最端庄的淑女,与王夫人在年轻时候极像,选秀的事告吹之后,便重新和薛姨妈提起这事。薛宝钗记起贾宝玉素来温柔体贴,嫁给他又是正室夫人,也默许了这门亲事。她曾经想过嫁与五皇子的可能,先不说五皇子的意思,她家地位不高,就算进了五皇子府也只有做侍妾的命。五皇子说不准结果如何,万一事情败露还能求贾家庇佑,不如就惜取眼前人罢。薛宝钗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肯一条路走到黑,普通男儿也及不上。
***
薛家既成五皇子的人,并不是没有条件的,薛姨妈想要重新稳固薛家皇商的地位有些难,想为薛蟠报仇的事被五皇子一口揽下了。他当然不会自己出手暴露与薛家的关系,也用不着亲自动手——堂堂五皇子,手下供他驱使的人都了去了。
皇上没有刻意掩饰孟怒进了禁军大营的事,十分容易便查出他在直隶京营驻地操练,等闲不出军营。皇上日理万机,能稍加提拔已是大幸,没有整天盯着一个平民的道理,做个手脚对五皇子来说实在太容易了。至于双鱼楼里的孟恕,那就更简单了,无论双鱼楼东家是谁,也不会特地满城找一个失踪的账房先生吧?
这一日,一个急匆匆戴着灰扑扑头的壮汉子闷头就闯进了双鱼楼,店小二是个圆滑的,也没皱眉头,笑呵呵拦在门口问道,“这位大哥,您吃饭还是找人啊?”
壮汉一把抹去额上的汗抹在褂子角上,赤眉急眼道,“俺,俺来找孟大兄弟有急事儿,俺听说他在东大街最高的楼里头干活,你知道他不?”
店小二笑道,“您要找的人是不是白白净净,叫孟恕的?”
壮汉忙忙点头,“就,就是,他家不好啦!你快点叫我进去!”说着就要往里闯。
店小二依旧拦着,笑道,“大哥使不得,楼里都是些老爷,咱们冲撞了不好,”他将壮汉拉扯出门外,“您先等着,我马上给您叫孟先生来。”
壮汉看了看自己的旧草鞋和沾着泥巴的裤腿,乖乖站了墙角等,不住地催店小二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