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他没有 (烟猫与酒)

　　这就是现状。
　　班主任以往从不是个会跟现实较劲的人，但那一刻他莫名感到很“叛逆”，面对着圆滑成熟的校长，他想到的却是班长面对教导主任时不卑不亢的背影；想到优小秀又慌又怕，不停回头，仍抓着班长不放手；想到班长清亮的声音——“如果人人都不表达自己的观点，都搪塞敷衍，那要由谁来发出声音呢？”“现在的社会没有那么不包容。”；甚至连优秀家长臭不要脸的样子也趁机涌现出来。
　　能坦坦荡荡表达自我，真的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勇气。
　　“校长。”班主任缓缓开口：“我确实不是同性恋，这没什么可解释的。”
　　“但即便我是同性恋，我有着被质问的'义务'，就也有为自己辩解的资格。”
　　“偏见也许难以消除，至少我问心无愧。”
　　校长费解地看着他，他到底是开放的，能够理解班主任的意思，但不明白班主任何必这么“较真”，跟现实过不去。他很美式地耸了耸肩：“所以，你准备好怎么跟家长们'出柜'了么？”
　　班主任：“……”真他妈一报还一报啊。
　　“你说有一刻。”
　　绿灯亮了，优秀家长往窗外弹弹烟灰，发动汽车，“那是哪一刻，让你打消了这个想法？”
　　班主任斜着眼仁看他：“你怎么就知道我打消了？”
　　优秀家长厚颜无耻：“我跟你心意相通。”
　　“……”
　　“在我这儿就别想那堆破事了。带你去喝酒放松放松？”
　　班主任把烟屁股扔出去，迎着风撸了一把头发。
　　“走吧。”


第71章 司马昭之心
　　半小时后，优秀家长将车停在自家车库里。
　　班主任：“……”
　　班主任：“是什么让你觉得，在你家喝酒我能得到放松？”
　　“不能么？”优秀家长下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倚着门框冲班主任没皮没脸地一笑：“跟我在一起就足够你放松了。”
　　班主任冷笑：当你那点司马昭之心暴露得还不够彻底么？
　　他屁股粘在位子上不挪坑，优秀家长望着他笑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挑挑眉毛：“班老师，你是不是怕我对你怎么样，不敢下来？”
　　班主任蹬开他下车，往电梯走：“你几岁了？还玩激将法？”
　　这不有用着呢。
　　优秀家长心情愉悦地锁上车，跟班主任一起进电梯：“主要是我有好酒，包你畅饮。”
　　班主任日常生活两点一线，除了家访，很少会去别人家里。要是这情景搁在之前，哪怕是昨天，班主任都不会搭理他，开着车掉头就走。毕竟流氓与酒，还共处一室，这搭配免不得让他回想起某个乱七八糟的晚上。想再重复一次是不可能的，班主任想，他实在是被这两天的事闹得身心俱疲，急需一个途径来宣泄，家里就家里吧，反正优秀家长耍起流氓来压根不分时间地点，公共场合也好不到哪去。
　　把人喝晕了他就走。
　　他心里噼里啪啦算计着，优秀家长“嘀嘀”输入密码门，边说：“这周忙，还没来及叫阿姨，家里比较乱。”
　　这是句国际惯例的客套话，班主任顺嘴接道：“没事，都一……”
　　门一开，他的后半句就消失在喉管里：“……你还真没客气啊。”
　　优秀家长的生活品质毋庸置疑，从他平日里各种骚包的派头上就能看出来，房子不论是装修还是家饰都简约大气，价值不菲。然而放眼望去，沙发上东一条西一件的衣服、地毯上堆着一摞杂志，杂志中间夹着张皱巴巴的考卷、餐桌上的盘子里还有半个煎蛋、凳子上则挂着一只反过来半截的袜子。
　　猪精佩琦图案的。
　　“单身汉带孩子，体谅一下。”优秀家长翻了双拖鞋出来，熟练卖儿子：“都是优小秀的东西。”
　　班主任瞪着脚下那双不知是兔子头还是老鼠头的拖鞋，感觉很奇异。按理说只要在别人家里，不管熟不熟，多少都该生出些拘谨感，可眼下这毫无违和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就因为这家不修边幅得太过真实，硬生生把那点拘谨给冲没了？
　　“随便坐，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优秀家长也蹬着双不伦不类的卡通拖鞋，解着袖扣往厨房走。
　　班主任把那张不知多少年前的卷子抽出来看一眼，再看看无处下坐的沙发，忍无可忍地把衣服们往一块儿堆，问：“优小秀之前就说你回家少，你不在家，他就一个人这么住家里？”
　　优秀家长：“有阿姨，一个星期来一两次。他不是长得挺好的？全须全尾的。”
　　国家怎么还不剥夺这种人当父亲的权力？
　　“不考虑给他找个后妈？”
　　半天没听到回声，班主任扭头，优秀家长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正抱着胳膊靠在半开放厨房的小吧台上，欣赏他扒拉衣服的英姿。
　　“考虑着呢。”他笑眯眯地说，“已经骗进家门了。”


第72章 狼来了
　　班主任是真信了习惯成自然这句话，优秀家长不着四六的样子见多了，这种级别的玩笑就跟听他放了个屁一样，内心毫无反应，甚至懒得笑。
　　他的只在意一件事：“酒呢？”
　　优秀家长递了瓶菠萝啤给他。
　　班主任：“……这就是你的好酒？”
　　优秀家长仿佛没听见，驴唇不对马嘴道：“有什么想吃的？”
　　班主任：“什么？”
　　优秀家长：“做饭。”
　　在一起喝酒还好说，两个老爷们儿一块做饭算怎么回事？班主任看看菠萝啤再看看他，一时间竟琢磨不透这是什么路数。
　　优秀家长无视他的目光，拉开了冰箱门上下扫视着道：“先喝饮料吧。饭点儿，总得有点下酒菜。我看看……给你炖条鱼？”
　　他穿着衬衫西裤，腰高腿长地撑着冰箱门杵在那，好像下一刻就要上演什么厨房play一样，班主任谨慎地往外撤：“不吃。”
　　优秀家长：“这还有一袋鳄鱼肉。”
　　班主任：“……”
　　班主任：“你到底干什么的？”
　　优秀家长哈哈大笑，拎出那袋鳄鱼晃给他看：“可食用的。”
　　二十分钟后，灶台上炖着的鱼汤咕嘟嘟冒起蒸汽，班主任靠在冰箱上喝菠萝啤，目光复杂地望着案台上准备下锅的糖醋小排。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受，优秀家长这个人很邪门，总是能把事态推拉到毫无道理的情境上去。而更邪门的是，他竟然真的在油烟气弥漫开的气息里，感到了放松。
　　他已经很久没有安安稳稳地吃一顿家常饭了。
　　“香么？”
　　优秀家长突然从身后靠近过来，趁班主任不备，越过他的肩膀嘬了一口啤酒。
　　班主任：“……”
　　安稳个屁。
　　他把易拉罐往垃圾桶里一丢，转身就要出去，被优秀家长抬手拽了回来，还塞给他两根葱。
　　“帮我剥了它。”
　　刚拔的，须须上还挂着泥。
　　班主任：“你从哪拔的？”
　　优秀家长往后指指：“阳台花盆里。”
　　班主任：“……”
　　奇怪的事已经太多了。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两人难得开启和平模式，鸡毛蒜皮地联手做了顿晚饭，三菜一汤，班主任统共贡献了两根葱一把蒜，拍了半根黄瓜。
　　优秀家长没让他碰油锅，嫌他“一双手看着就四体不勤”。
　　菜上了桌，优秀家长才亮出真家伙，“红白色”全都架上了桌，让班主任放开肚皮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二人的肠胃都暖洋洋的放松下来，优秀家长起身靠到露台上点了根烟，这才第一次牵出学校的话题来，问：“跟校长怎么说？”
　　班主任一手撑着头，一手捏着杯子，他的酒量真的很好，跟喝水似的往肚里灌也不显醉，只从眉眼边角泄出了点熏熏然。
　　“能怎么说，让我蔫儿着别出声。”
　　“你怎么想？”
　　班主任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他：“你觉得呢？”
　　优秀家长笑：“突然发现我是可以倚靠的力量了？”
　　班主任扭过头灌酒：“做个人不好么？”
　　“玩个游戏吧。”优秀家长突然说。
　　班主任脸颊有点红，看着他：“什么？”
　　优秀家长：“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我说的对，你就朝我这儿走一步。”
　　班主任：“不对呢？”
　　优秀家长：“那就退一步。”
　　“那你呢？”
　　“我就在这儿。”
　　“你不动？”
　　优秀家长笑了：“嗯，不动。”
　　班主任思考了两秒，满脸麻木：“这游戏对我有什么意义么？”
　　“放松心情，让你把脑子排空。”优秀家长把酒杯放在露台上，换了个更自在的姿势靠着，对班主任勾勾嘴角，道：“我问了？”
　　反正今晚就是用来没意义的。班主任说服自己，点点头：“你说吧。”
　　优秀家长远远望着他，说：“你喜欢你的工作，也喜欢写故事。”
　　班主任狐疑地瞥他，往前走了一步。
　　“你想在这两件事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这是真的。班主任喝了口酒，又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