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接受!!!
但是事实已成定局,不管他接不接受,孟清就是醒不过来了,那一封诊断书,既断了孟清的希望,也判了陆建瓴死刑。
经历了精神备受折磨的三个月后,陆建瓴终于崩溃了。
长时间的不眠不休和不修边幅,他的形象早已邋遢落魄的看不出原样,他歇斯底里地痛哭哀嚎,从没有人见过他这么情绪失控,无助而又脆弱的样子,都不禁悲从中来。
他突然摇摇晃晃地冲到韩晔面前,红着眼睛质问他为什么没有看好孟清,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
韩晔泪如雨下,除了对不起什么也不会说。
孟清是在去机场的路上出的车祸,他乘坐的出租车刚离开酒店没多远,就被一辆闯红灯的车垂直撞上,刚好撞在孟清那一侧,孟清当场失血过多昏迷,司机伤势较轻人还清醒,两人一起被送到了医院,因为孟清身上没带手机,医院没法联系他的家属,司机告知了孟清下榻的酒店,才通过酒店的工作人员联系到了和他一起入住的韩晔,韩晔立刻赶到医院,这时孟清已经被推进了急救室,他六神无主,只得通知陆建瓴这个噩耗。
这几个月下来,孟清不省人事,陆建瓴也丢了半条命,他绝对不能告诉他,孟清是为了赶回去给他过生日才出了意外,否则内疚和自责会成为压垮这个男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些天他也被愧疚折磨的痛不欲生,脑子里不断地回放孟清临走前冲他挥手的画面,如果他拦住孟清,如果他亲自送孟清到机场,就可以避免这一场意外!
韩晔跪在陆建瓴面前,垂首哽咽道:“对不起叔叔,都怪我,我对不起孟清,对不起你……”
陆建瓴茫然无助地看着他,看着在场的所有亲友,忽然咆哮道:“滚,你们都滚!”
他恨所有人,为什么没有人能救救孟清,但是他最恨的还是他自己,是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没有照顾好他,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他伤害他,一步步地把他推离自己,把他推向了万丈深渊!
他把所有人都赶出去,把自己关在病房里,跪在孟清的病床前,哭着忏悔,“对不起孩子,是我害了你,爸爸对不起你……”
孟清紧闭着眼睛,脸上纹丝未动,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生他的气。
陆建瓴拿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庞,不断地乞求他,“孟孟,求你醒过来,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错了……我爱你……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他深爱着孟清,不只是以父亲的身份,更是作为一个男人,以爱情的名义。
孟清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笑一笑原谅他,他自始至终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任何回应。
陆建瓴悲痛欲绝,双手蒙住脸,恸哭不止,眼泪源源不绝地从指缝里渗出来,他就那么一直跪在地上,肩膀不住耸动,沙哑的呜咽声久久回荡在病房里。
直到天空现出鱼肚白,他才趴伏在病床边沿不安睡去,梦里都满面愁容,眉头深锁。
郑晟实在放心不下他们父子,第二天一早就带着食物去了医院,悄悄把病房的门打开一条缝,往里看了一眼。
陆建瓴跪在地上,头趴在床沿上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郑晟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走到病床前。
他先看了一眼孟清,那孩子脸上瘦的都没什么肉,眼窝凹陷,眼皮合的紧紧的,只有微微扇动的鼻翼,还透露着一丝生气。
再看陆建瓴,忽见他头顶生出了几缕白发,在黑发的衬托下,那么分明,那么扎眼。
郑晟一下怔住,听说人到了极端伤心或者愁苦的情况下,比如中年丧子,比如一朝破产,一夜白头是可能的,但是他从未想到,这种人间悲剧会发生在自己最好的朋友身上。
陆建瓴头枕着胳膊,睡的很不安稳,一只手紧握着孟清骨瘦如柴的手。
郑晟无比心酸的同时,略微感到了一丝异样。
他毫不怀疑,如果孟清撑不过去了,陆建瓴会立刻跟着他一起离开。
这个想法令他通体发寒。
郑晟轻轻拍了拍陆建瓴的肩膀。
陆建瓴身子抽搐了一下,猛地抬起头,一双疲惫的眼睛布满血丝。
“老陆,别在地上,起来到床上去睡。”
陆建瓴费力地撑着病床缓缓站起来,高大的身子摇摇欲坠,郑晟赶紧扶了他一把。
这一刻他深切地感受到这个一向强大、无懈可击的男人被狠狠击垮了,内里和外表都前所未有的脆弱。
陆建瓴拉了把椅子,坐在病床旁,嗓子哑的不像话,“你坐。”
郑晟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先喝点水,我给你带了点粥,你好歹吃一点。”
陆建瓴的眼睛一刻离不开孟清,“不饿。”
郑晟忧心极了,他现在瘦的只剩一副骨架了,面色是极度不健康的青白。
“不饿也要吃一点。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孟清还需要你照顾,你垮了他怎么办?而且他醒过来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阿晟,你说,是不是我这辈子太顺风顺水,风光得意,把孟清的福气都占用了,所以才连累他受这一劫。”
人在遇到重大变故而无法自救的时候,通常会寄托于玄学与宗教,连陆建瓴这个唯物主义者都不例外,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孟清这么单纯善良,与人无害,从小就命苦,还没享过福,又遭遇这么大一个劫难。
为什么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能替他挡下所有厄运,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郑晟严肃地否定,“老陆,你别胡思乱想,你要相信科学,医学这么发达,科学技术进步又这么快,一定有办法治好孟清的。”
“嗯,我打算请中医给孟清来看一看,你认识或者听说过什么名医吗?”
“我回去马上帮你打听一向。老陆,别气馁,也许清儿哪天就醒过来了,新闻里经常有这种例子。”
虽然新闻里报道不少过几年或几十年后植物病人奇迹醒来的案例,但那是几万分之一的概率,谁也不能保证孟清能有那么好运。
但是也只能寄希望于这几万分之一的概率了。
陆建瓴看着孟清,目光透着股坚毅和执着,“嗯,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会放弃他。”
第四十三章
陆建瓴不断地寻医问药,去寺庙烧香拜佛,捐款修庙,最后甚至请来了命理师和风水师,几乎试了所有的办法,孟清的病情仍是没有半点起色。
一年过去了。
陆建瓴几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把孟清接回了家里,公司全权委托给了副总,除非必须他亲自到场,他其余时间都在家里,守在孟清床边,亲力亲为照顾他。
照顾植物人患者是需要付出极大耐心和细心的一件事,为了防止病人生褥疮,每两个小时就要给他翻一次身,每天都要给他按摩全身。擦拭身体,喂食,吸痰这些不说,光是大小便问题,就很考验人。
陆建瓴请了一个护工,但是很少用到她,他几乎全部一手包办,像照顾初生婴儿一样,细致入微、毫无怨言地照顾孟清,并且做好了照顾他一辈子的准备。
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陆建瓴抱着孟清来到楼下花园。
他把楼前的游泳池拆了填成平地,把楼前楼后全部种满了鲜红色的玫瑰花,请了专业的园艺师每天精心打理。
家里现在被整片玫瑰园包围,这两天园子里的玫瑰花已经全部盛放,就像一片火海一样。
陆建瓴抱着孟清坐在花园中的长椅上,孟清温顺地依偎在他怀里,除了面色有些苍白,面容恬静,就像睡着了一样。
陆建瓴贴着他的脸庞,温声细语地说道:“孟孟你看,花都开了,全是你最喜欢的玫瑰花,漂亮吗?”
随手折了一支饱满的花朵放在他的鼻尖下面,“好闻么?”
自己替他闻了一下,“好香,有股甜蜜的味道,怪不得情侣们喜欢。”
把花枝上的刺去掉,把花塞进孟清手里,“送给你。以后每天都送你一朵,开不开心?”
一阵微风吹过,孟清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陆建瓴激动地凑近去看,可惜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又是错觉。
陆建瓴习惯了这种失望的感觉,没什么,以后的日子还长,总有一次是真的。
清风阵阵,花香袭人,陆建瓴拿起指甲刀,给孟清修剪指甲,边自言自语,“你看,你现在就跟个小宝宝一样,什么事都需要爸爸照顾。小时候我一次没有抱过你,哄过你,现在都找补回来了,我这个新手爸爸做的还算合格吗?但是孩子总要长大,都过去一年多了,你是不是该起来动一动,跑一跑,叫一声爸爸了?”
临近中午,太阳有些晒,陆建瓴就把孟清抱回室内了。
厨师已经把孟清的营养汤做好了,陆建瓴端来,自己先试了试温度和口味,然后含了一小口,嘴对嘴地哺给孟清。
一开始给孟清喂食都是通过鼻饲管,后来陆建瓴发现他微微有一点吞咽反应,这个发现让陆建瓴十分雀跃,他开始慢慢尝试让孟清自主咽食,虽然这样效率很低,很耗时间,但是陆建瓴有足够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