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总是说不完,就又把头埋下去,“他走的太干脆了。”
什么都不要,就是什么也不眷恋,顾谨书走得一点不拖泥带水,像丢一袋垃圾一样把他和满屋子的东西留在这里。
宋夕楼好像从傅雁时这句话里读出了许多难以言表的深意,表情一下高深莫测起来,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傅雁时,你现在是失恋了吗?”
傅雁时被他这句话说得发愣,半晌又自嘲地笑道,“应该是吧。”
他去旁边的酒柜上启封一瓶酒,倒好两杯轩尼诗,天气冷,取冰的时候他手有些抖,他抿了一口酒,低声道,“你也失恋过?”
宋夕楼心想,陪失恋的人就他妈的得聊自己的恋爱史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无奈的开口道,“……废话。”
傅雁时仰头喝完那杯酒,“在的时候不觉得,走了……”
宋夕楼趴在沙发靠背上看他。
傅雁时大概是很少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对别人的感觉,声音越来越低,“想把他找出来。”
宋夕楼叹气,“你小白月光出国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
傅雁时回答道,“不一样。”
宋夕楼听他这句话,缓缓转过头看他,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知道傅雁时这下是来真的了。
他划开微信,给傅雁时转发了一条微信消息。“这是地址。”
宋夕楼慢悠悠的喝下一口酒,“来之前我以为你就是纯粹的不甘心,想着要不还是别放你过去嚯嚯人小孩了。”
他站起来拍拍傅雁时的肩,“刚从王大少爷那拿来的,搭了我两瓶酒,改天赔我。”
游离只有顾谨书一位全职咖啡师,他接人待物温和,两个服务生小女孩也很喜欢他。罗舟还有另外一家餐厅要打理,也没法天天在店里,他看顾谨书忙得过来,做事又妥帖,便问他要不就把兼职的人都推了,他上全天的班。
顾谨书现在巴不得自己一刻不停,立刻应承下来。
打烊之后又是店内清洁,顾谨书忙到十一点多才下班慢慢的往家里走。
公交线路早停了,他也不舍得打车,在冬夜的冷风里自己捱回去。
傅雁时靠在楼道的墙边,不知道等了他多久,楼道的灯没亮,顾谨书走近了甚至都没留意这个人的脸,直到他即将和他擦身而过前,男人开口叫他,“顾谨书。”
顾谨书如遭雷击一般的停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傅雁时没再说话,他来之前想了许多的腹稿,这会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笨拙地伸手去抓他的手,只是刚刚碰到人的手背,那人就立刻躲开了。
顾谨书的手有些凉,和在家里完全不一样。
在家里等傅雁时回来的顾谨书,永远是暖融融的。
傅雁时想说些什么,干巴巴的开口道,“冷不冷?”
这句话让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来,昏黄的灯光突兀地照亮两人,顾谨书微微眯眼适应了一下,才看清傅雁时的样子。
傅雁时穿得不多,下巴上的胡茬稀稀拉拉的看着很憔悴。顾谨书往后退两步,语气终归没有太硬,但依然很坚决,“我说过不要再联系了。”
他退后两步,傅雁时就上前两步,顾谨书脸背着光,傅雁时只能看见他脸部的轮廓,“顾谨书,你为什么不回来?”
“你的东西都还在家里。”
顾谨书不想和他争论,“我不要了。”
傅雁时捏着他的肩膀问他,“那些东西,书、笔、杯子,还有……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你为什么这么干脆?”
他下手并不重,顾谨书稍用力气,就成功挣脱了,他转身踏上楼梯,低声道,“干脆一点,大家都好。”
“早点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过来了。”
他已经走到了二楼的转角,想了想,对着站在楼下的男人说,“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找到这儿来,但我可以再搬走。”
傅雁时抬头看他,顾谨书立刻抬起头不再向下看,静静地补充道,“请傅先生高抬贵手放过我。”
傅雁时对他这软硬不吃的态度束手无策,尝试解释道,“你父母的案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在见到你之前都不知道那是你父母的案子。”
他望着站在楼上的人,头一次低声下气地说,“我就算要跟你谈和解,也是谈你能不能回去的和解。”
18.
顾谨书很意外傅雁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楼道里的声控灯在两人各怀心思的片刻之间暗了下去。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楼道灯再次亮起,顾谨书终于还是低着头说,“上来说吧。”
傅雁时冷得快僵硬的身体这才挪动一下,几步跨上了楼梯,跟在顾谨书身后进了那间小小的出租屋。
顾谨书打开灯,屋子里没有过多装饰,客厅只摆着一个豆袋沙发可供休息,他独居,一应生活物品都很简单,地上散乱放着几本书,还有两件换下来有几天的衣服。
傅雁时很少出入这么逼仄的环境,他有几分无所适从,可此刻又巴不得这个空间再逼仄一些,教顾谨书再也躲不开才好。
这不像在傅雁时家里,地上有地毯沙发,屋子里有中央空调。两个人只能尴尬的面对面站着,连说一句“坐吧”之类的客套话的机会也没有。
顾谨书看得出傅雁时有些冷,只想让他快点离开,叹了一口气道,“我父母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傅雁时快速解释了一遍那天的情形,“见到你之前,我连卷宗资料都没来得及看。我说走诉讼对你不利,是因为这个案子时间太久,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很难翻案。”
顾谨书抿着唇看他半晌,从他的神情里实在找不出破绽,于是又移开视线道,“知道了。”
傅雁时稍稍松了一口气,靠近一些,“这个案子我师傅在代理钟家,我不能插手,但是如果你真的想查清楚或者起诉……”他对他伸出手道,“我帮你联系其他专职刑辩的律师。”
可对面的人并没有把手递给他,反倒又向后退。
傅雁时的手僵在半空,他有些烦躁,“顾谨书,你……”他拧眉盯着人,一把将人拽过来,捏着手腕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知道你在跟我装傻,你心里清楚,我把你——”他好像又有些不知道怎样形容,于是只能恨恨说,“你要什么都好,跟我回去再谈行不行。”
顾谨书有些无奈地反问他,“装傻?”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人,独断专行,似乎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全凭傅雁时在心里如何定义。
说他不过是一杯买来的咖啡的人是傅雁时,现在跑过来说他装傻的也是傅雁时。
顾谨书抽出自己的手腕,活动两下,轻轻说,“傅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垂眼盯着手腕上的红印,认认真真地一字一句道,“傅雁时,我不太喜欢做饭,不勤快,衣服可以几天不洗,房间也是一个星期才会想起来要打扫。每天上完班很累,并不喜欢多说话。”他指着窄小而杂乱的房间,“和你之前见到的不太一样。可在这里,这样生活的人,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停顿片刻,直视傅雁时的眼睛,像是要把长久以来闷在心里的话今晚同他倒个干净,“你不喜欢等人,我也不喜欢。更不喜欢费尽心思地揣测你,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句话也不敢问。我不是这种人,也不想再做这种人。”
傅雁时久久无言地看着他。
“况且,我奶奶已经去世了——”
顾谨书在拉开门前,最后对他说了一句话,“傅雁时,你还有大把的选择,不必非要来勉强我。”
傅雁时坐在返程的飞机上,耳膜因为起飞有些涨疼。
顾谨书最后那句话里的“勉强”,实在让他无法招架。
这个词好像全盘推翻之前几个月的一切,把所有曾经脉脉流动过的温情诠释为周密揣摩和精湛表演。时至今日,傅雁时才发现,无论他是否把顾谨书当作一个包养的情人,顾谨书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身份。
他从飞机上下来,手机有宋夕楼的两个未接来电。他打回去,问宋夕楼在哪。
宋夕楼正在夜场,报了个小众地下酒吧的地址,反问他找着人没。
傅雁时坐上车,疲惫地靠着后座阖眼休息,“找到了。”
宋夕楼没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点高兴来,意识到八成是碰了钉子,赶紧走到一个稍微安静些的地方,“你现在在哪?”
傅雁时没和他仔细交代,只是说,“我半小时到你那。”
宋夕楼拿着手机有些头痛,傅雁时明摆着是要来找他喝闷酒,他回头招呼酒保开了瓶威士忌,打发走作陪的人,找个在角落的卡座等他。
傅雁时二十分钟就到了,宋夕楼一边看着舞池中央他刚签下来的那支乐队排练演奏,一边问他,“说吧,怎么回事。”
乐队唱起后摇,很合酒意醺醺的气氛。傅雁时没喝酒,只是把顾谨书的话重复了一遍。边说边摸出烟盒,夹起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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