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雁时果然又在那里。
顾谨书本想直接上去,一句话也不和这人多谈,结果傅雁时一言不发,反倒让他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就那样站在楼梯入口的地方,像是对顾谨书无声地抗议。顾谨书没办法,打开家门,站在二楼的楼道灯下,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傅雁时。”
“我以为上回我们说的够清楚了。”
傅雁时没出声,回答他的只有一下又一下上楼的脚步声。
男人出现在楼道拐角,这会儿他们之间仅仅隔着十几级的台阶。顾谨书从未以这样的角度看过他,原来傅雁时仰头的样子显得他这么固执。
他此刻看着顾谨书的表情是很珍惜的,好像即便隔着的不是台阶,而是重重云海星河,他一样也要攀上来抓他这轮月亮。
傅雁时对他说,“我听清楚了,那天在洲际定的关系就算结束了。”
顾谨书的手紧紧扣着门边,指尖有些发白,他低声道,“那你今天到底是想干什么?”
“追你。”傅雁时站在那,言简意赅地说。
顾谨书愣愣地看着他,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什么戏弄或者其他虚伪表示的神色来。可惜楼道昏暗,又或者说傅雁时弄得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教他一丝破绽也没寻出来。顾谨书这次不作答了,立刻重重地关上门躲进了屋子里。
虽然傅雁时也是脑子一热,可他没想到顾谨书竟然直接躲起来,什么也不回应。他快步上楼敲门,“顾谨书。”
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傅雁时想了想,在门外冷静道,“我已经搬到B市来了。”
坐在门口的顾谨书:……
“律所离那家咖啡馆就五分钟车程。”
……
“我家离你这儿就半小时。”
……
顾谨书忍不住想站起来跟傅雁时理论,却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那个?这位先生?”
罗舟拎着一袋子夜宵站在楼梯上有些不知所措地和他打招呼,“你……来找谨书?”
傅雁时刚刚好不容易温和一些的脸色又骤然刮起了十级风暴。
他妈的有完没完了?!怎么哪都有他?
门里的顾谨书只觉得头疼。
罗舟手上的食物散发出好闻的香气,大概是什么粥和甜点,和冬夜倒是很相宜。傅雁时心里气得呕血,一面自觉技不如人什么也没带,一面酸这人竟然这么自然地大晚上来找顾谨书。他站在门口,不肯挪动大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嗯。”
罗舟只好没话找话,“谨书不在家?”
顾谨书实在听不下去,担心傅雁时一会儿说出什么更惊世骇俗的话来,只能开了门,站在门内道,“在,你上来吧。”
傅雁时瞪着顾谨书,可惜顾谨书压根没看他。罗舟飞快地从傅雁时旁边穿进门里,顾谨书迟疑一下,对傅雁时说道,“你走吧。”
傅雁时一把挡住门,低声问他,“你跟他什么关系?!”
顾谨书只想快点把他打发走,好结束这种尴尬局面,小声回答道,“他是游离的老板。”
傅雁时明显很怀疑,他盯着罗舟,一副恨不得立刻找个理由把人传唤审讯强制隔离的样子,“老板跑你家来干什么?!”
顾谨书无法,又补充说,“也是我以前的高中同学,行了吧。”
傅雁时依旧上火得很,他紧紧拧着眉,却也知道现在有旁人在,不适合再多说什么,很不情愿地松开手掉头下楼去了。
顾谨书听到楼下车子发动的声音,知道傅雁时真的走了。他低着头慢慢带上门,但又站在门边没动。
罗舟过来拍拍他,“吃点东西?”
顾谨书转身,和他稍稍拉远了一步,“怎么突然到我家来?”
罗舟拿起一只蛋挞咬了一口,“没什么,今天下雪了,怕女孩子回家晚了不安全,所以提前打烊了。我一个人回家也是无聊,所以来找你聊聊天啊。”
他指着豆袋沙发旁边摆着的笔电,“要不一起看电影?”
顾谨书礼貌推脱道,“不了吧。”
罗舟识趣地耸耸肩,把粥碗推给他,“吃吧,你晚上都没怎么吃。”
顾谨书走过来,道过谢,端起粥碗搅了几下,实在没什么胃口,只是慢慢吮吸着米汤。
两人在室内各自吃着东西,窗外是渐起的风雪呼啸声。
罗舟终于开口问道,“那个……我就随便问问,你跟那人是怎么回事儿啊?”他说着又有些抱歉,“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顾谨书看着碗里被自己搅动起伏而若隐若现的小葱,无奈地想大概早晚都得说,只好解释道,“你应该记得吧,他是我们高中上一级的学长,傅雁时。”
“前段时间,我跟他在一起过。”
雪夜不好开车,傅雁时车速很慢。路上车也少,各处高楼大厦都亮着璀璨灯火。
就是没有一盏和他有关。
傅雁时忍不住去想顾谨书和那个什么老板的关系,越想越觉得只是普通关系根本就不可能叫得这么亲密。
傅雁时捶了一下方向盘,还送夜宵,他工作这么多年可从来没给自己的下属送过夜宵。
他连他助理家在哪都搞不清楚。
他暗自磨牙,顾谨书可真是有本事,刚跑出来半个多月,这就招惹上别人了。
他开车回到自己家的小区,物业让他领快递。傅雁时已经把原先跟顾谨书住的那套公寓里的东西都搬了大半过来,剩下的一些书和杂物都是用快递打包寄送。
他把一大箱东西折腾回家,坐在书房地毯上一件一件的清理。
这箱东西里有很多顾谨书的书,傅雁时拿起那本《道林?格雷的画像》又想起方才那一出。
他看着扉页上顾谨书写的高中班级,越发坚信书里的这些话就是写给刚刚那个人的。
这个想法让他差点没堵得一口气上不来,什么老板,什么高中同学,都他妈是虚的,明明是旧情人。
这本书封皮本来就已经折出一个角,傅雁时如今看它越看越不顺眼,直接把书扔进了储物间。
他憋闷地去给自己倒酒,刚喝一口,就有电话打进来。他看见来电显示,立刻放下酒杯,清清嗓接起来。
对方是傅雁时私交不错的刑辩律师,人脉颇广,他说,“小傅,你托我的那件事,有点眉目了。”
22.
“钟强手里有案发当天钟天开着带血的肇事车辆回家找他的监控视频?”
“对,这个钟强出狱之后无所事事,成天和几个在监狱里认识的朋友一起喝酒,我的人找他们好好聊了聊,他们都提到钟强酒后说过这件事。还说打算靠这个在钟家身上好好捞一笔。我马上把谈话记录和录音资料转给你。”
“谢谢,这次麻烦徐哥了。”
对方和他客气两句,把电话挂了。
傅雁时思忖片刻,走到电脑前点开邮箱,简要梳理一遍对方发来的资料,心里盘算这件事怎么解决。
钟家的人肯定是当年串通好找钟强顶罪,他师傅接这案子九成九也是被蒙在鼓里。
可光靠这些旁证还不够,那支视频才是翻案的关键,七年前的监控设备……应该是存在什么光碟里面了。傅雁时心想。
钟强不可能只把视频存在一张光碟里,应该还进行过翻刻复制。
他调出资料,钟强出狱后住在A市一个接近城乡结合部的地方,是破旧的筒子楼。这是钟强父亲的房子,他自己的那套早就被妻子卖掉了。傅雁时在地图上搜索了一下那附近能进行翻刻复制的小店,大概有三四家。他直接打电话给在A市的宋夕楼,打算让他找人去碰运气。
“啊?查音像店?怎么查?”宋夕楼莫名其妙。
“找个工商税务的人一起,就说是例行检查。”傅雁时说,“查查看吧,说不定运气好,那店里就有他翻刻时候留下来的视频备份。”
宋夕楼觉得这概率有点小,但是哥们儿为了谈个恋爱如此无所不用其极,他也只好答应,“那行,我来找人吧,你把那人的照片发给我,我让人去店里查。”
傅雁时和他聊完,对这种大海捞针式的查法也没抱多少希望,要想拿到那份证据,应该还是要从钟强身上下手。
他正在脑子里理着头绪,突然看到了电脑上关于钟强妻子的一行内容。
其实说是妻子也不对,这个女人是钟强老家出来的农村妇女,并没跟钟强登记,俩人有一个儿子,七年前大概四五岁的样子。她没有怎么念过书,倒是很机灵,哄着钟强把家里的房子登记到自己名下。案发当晚钟强进局子之后,她见势不对,很快低价处理了房子带着孩子跑了。
自己跑了老家父母总是跑不了的,傅雁时又翻了翻,钟强老家恰好是B市下属的一个县城,不算远,开车小半天就能到。
第二天傅雁时开车去那个小县城,提前让B市有些警务工作人脉的同事打了招呼,很快就找到钟强妻子的老家。
在家的只有两位老人,两人对自己女婿曾经坐过牢这件事讳莫如深,更是不肯说出女儿的去向。傅雁时没办法,只好虚张声势找了两个警察来,连哄带骗请他们配合办案,老人家这才犹犹豫豫的说女儿很久没回过家,只知道是在沿海某市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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