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 (雾月月月)

　　“你——”
　　“我想辞职。”
　　小助理认真看着明星，又再说了一遍，“我要辞职了。”
　　明星不假思索地拒绝：“不行。”
　　小助理还是那样平静地看他，如同纵容一个恃宠而骄的漂亮孩子，眼里只有放任，没有一丝期待。
　　“为什么？”他问。
　　“我需要你。”
　　“公司之前就说给你再配一个助理，上次来的临时助理办事也利落……”
　　“但我没要啊！”明星急急反驳，“我——我需要你。”
　　小助理叹了口气，依旧是那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不是其他别的什么人？你为什么需要我？
　　明星没有再急着回答了。他沉沉地跟小助理对视，悬在半空中那只手终于落在小助理脸颊上，他的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摸一碰就会碎的琉璃。在长久的安静的对视中，他们都各自找到了那个答案。
　　明星明白自己不能回答。他知道小助理需要什么样的回答，但他不能。
　　小助理明白他不能回答。明星知道他需要什么样的回答，但他不能。
　　良久，明星用手指轻轻摩挲他的皮肤，问：“如果是我挽留你呢？”
　　小助理睫毛颤了颤，他笑了一下，苦涩从他的笑纹里溢出来，“如果是我求你跟我在一起呢？”
　　他终于说了出来。那么久以来他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放在心底滋长蔓延的感情，他把它拿出来，放在明星眼前，于是这份只能在暗中生存的感情便在这瞬间开始消亡。
　　“你是在怪我吗？”明星低低问道。
　　“不是，只是我累了。”小助理轻声回答。
　　“你累了。”明星重复。
　　“我累了。”小助理觉得自己心里又被掀起阵阵波澜，他的心上扎满了冰凌，他的嗓子变得干涩堵塞。但他必须说出来，他必须决然地、坚定地、痛苦地说出来，如同小美人鱼在刀尖上跳舞，如同下一秒他就会化为泡沫。“我想要离开了。”
　　明星的手开始颤抖。他的手指不自觉用了力，把小助理的脸颊按下一个凹痕。他的手如此冰冷，小助理几乎想要伸手去握住他，去温暖他，去平复他的颤抖。他必须掐紧了自己的双手，才不让自己动弹。
　　明星长长地叹息一声，他仿佛瞬间变得疲累不堪，他说：“好。”
　　他说，“但是你要陪我拍完这部戏。”
　　小助理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好。”他答应道，“我只陪你到拍完这部戏。”
　　明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看到他眼里的海水满溢而出，从他眼角滑落。但小助理确实没哭，那泪水只是明星一瞬的错觉而已，或许是因为他真想看见他的泪水，以证明那片风平浪静的海洋曾为他汹涌澎湃。
　　小助理说，“我们说好的。”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诺言。


第28章
　　他们发展成了各自相安无事的状态。小助理睡套间小隔间，明星睡里间。工作依旧照常，明星继续拍戏，小助理跟着他帮他打理事务。他们没多提起过那些事，没提起过林霖，没提起过他们的感情，没提起过小助理的辞职预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像发生了让人不愿回想的巨变。
　　明星没做什么多余的事，他没再拥抱或者亲吻小助理，他没再找人上床，他甚至没再说过一句挽留的话。他只是在空闲时候长久地看着小助理。
　　他的视线称不上灼热，而是太多不能言说的感情糅杂在一起的沉静，如同把人密不透风地裹起来的胶状物，无处不在，叫人窒息。
　　小助理便刻意不去看他，如果要跟他说话，他的目光便停留在他喉结上。
　　但当明星没在看他时，他会悄悄注视明星。
　　他看着他在片场里投入地表演，看他在摄像机前微笑或落泪，看他跟其他人说话，看他撑住自己的额头休息。他看着他，如此小心翼翼，又如此贪得无厌。他几乎想把这一幕幕刻进心里，这是他最后一次能这样看着他这样陪着他了，再没有以后了。
　　有一次他们的眼神不小心对上。那时明星正在拍戏，转过头的瞬间对上了还没来得及扭开的小助理的视线。他们俩都愣在原地。
　　明星原本该狠戾的表情骤然柔和下来，眼里苦涩孤独无措的暖意倾泻而出。导演喊“卡！”挥着剧本上来骂他。明星回过神来，偏回头去不住道歉。
　　小助理背过身去，匆匆低头当收拾东西，在一片喧哗中小声地吸吸鼻子。
　　他还碰到了学长。学长带的明星也在这片拍摄基地拍剧，他来看看，顺便见见小助理。他来他们片场的时候明星还在拍戏，小助理抽了个空去跟他聊天。
　　学长瞄了眼远处在拍戏的演员们，“还挺不错。”
　　小助理弯起嘴角笑，“他拍戏很认真的。”
　　“接下来资源应该不少吧，不知道以后我们跟的艺人有没有机会合作，那样我们还能一起吃个饭，不像今天，太赶了。”
　　小助理犹豫一下，告诉他：“我要辞职了……”
　　“怎么？不想做助理了？你要想继续做经纪人，我可以给你推荐。”
　　小助理摇摇头，“接下来可能不在娱乐圈干了，累了。”
　　学长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没事，那我以后还能找你蹭饭吗？”
　　小助理也跟着他笑，“可以啊，只要你不嫌弃我的猪食。”
　　学长离开前，抱了抱他，在他耳边说，“自己开心就好。”
　　“嗯。”他轻声应道，也回抱学长，然后两人挥手告别。
　　等学长走了，小助理才发现刚刚那场戏已经拍完了，演员正在休息，而明星正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他心里一缩，拿了毛巾和水瓶，上前去递给他。
　　明星伸手，却没接毛巾水瓶，而是先轻轻把他耳侧一缕乱糟糟的头发理顺。其实明星想说我没看过你对我那么笑。小助理给他的笑容都带着一分酸涩两分欣喜三分期待四分紧张，在他面前他从不放任自己笑得轻松灿烂。但他什么都没说。
　　小助理低下头，控制着呼吸，不易察觉地咬紧嘴唇内侧。
　　接近拍完时，明星不小心扭伤了腰。小助理回酒店给他推油，他赤裸着上身，趴在床上，任小助理在他背后按摩。他疼得倒吸口气。
　　“是会疼的，没办法。”小助理安慰他，“不用多久就好了。”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说：“如果我这伤要把拍戏耽误上很长时间，你会陪我更久些吗？”
　　小助理帮他按摩的手一顿，接着继续按。
　　“不会的，”小助理说，“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很快就会好的。”
　　“很快吗？”明星问。
　　“很快了。”小助理回答。


第29章
　　明星的戏份跟整个剧组的拍摄一起收工。杀青那天乱哄哄的，拍摄、采访、杀青宴，明星挂着完美的微笑完成了所有的任务，小助理也跟在他身后忙得团团转。
　　杀青宴上明星被灌了不少酒，毕竟他担任的是男主角。散场已经太晚了，他们得明天再回去，今晚还是回酒店。小助理扶明星回酒店房间，明星在床上坐着，发了会呆。
　　“帮我卸妆吧。”他说。
　　小助理拿了卸妆工具坐在床边，刚想让明星转头过来，明星突然往后一倒，躺在他大腿上。小助理一惊，全身肌肉都绷紧了。明星叹了口气，吐息间尽是酒气，“累，就这么卸吧。”
　　小助理小心地拿化妆棉给他擦。他没有闭眼，就直直地、目无焦距地睁着眼，像在看天花板，又像在看小助理的手。小助理要卸他的眼妆，让他闭眼，他眨了眨眼，问：“我睁眼你还在吗？”
　　小助理低着头跟他对视，半晌，把自己空闲的左手覆在他手上。明星手一翻，跟他十指相扣。
　　“闭眼。”小助理再次轻声说。
　　明星乖乖地闭了眼，只是手上更加握紧了他的手。
　　小助理帮他卸完妆，发现他好像睡着了，平缓地呼吸着。他手一动，明星就在睡梦里皱起眉来，于是他只好任由明星继续抓着，自己愣愣地看着明星。直到后半夜，明星真睡熟了，小助理才把他的手指掰开，抽回手，回到外间自己的床上。他独自躺在床上，虚虚握拳，似乎手指间还残存着触感和温度。
　　第二天，他们回了居住的城市。因为小助理最后要把公司的车还回去，所以先去他家放了他的行李，再把明星送回去。他帮明星收拾好房间，提出一个垃圾袋来。
　　“这是我之前放在这的东西，等会我丢下去。”
　　那里面就一双拖鞋、一个杯子和一盆半死不活的盆栽。盆栽是他以前带过来的，给明星屋子里添些绿色，不过都是他来照料，明星估计没时间管。
　　“不用了，我来吧。”明星把那袋子接过去，放在鞋柜边。
　　“要不你在这吃个晚饭？”明星说，“我这里还有……”
　　“还有泡面，红烧牛肉面和香菇鸡肉面。”小助理替他报了，“不用了，我要赶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得搬家。”
　　“搬家？”
　　“原来住那里是租的，还挺贵的。我不用来上班就不住那了，回家陪一下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