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神成哼了一下鼻子打断了斋木。俯下身,嘴唇贴着斋木的耳朵轻声说「那你就坐末班车来我家吧,小明」
听到他故意用小时候的称呼叫自己,斋木脸色变得铁青。
转过脸背对神成,可是地下铁的黑色车窗却成了镜子,映照出自己抽搐的脸。而且还看到了神成。
透过车窗跟他四目相对。他毫不避讳的挑衅视线把斋木吓出一身冷汗。
他是想来找我复仇……
到了早稻田地铁站的时候斋木逃也似地下了车。然后进入自助咖啡馆,点了混合咖啡和三明治准备中午的时候吃。
处理完早上积压的工作,回过神发现差不多该去百传社商谈了,哪里还有时间吃午饭。虽然没有食欲,但如果不吃点东西的话就没体力工作了。
手止不住地发着抖。原本想拿到嘴边的,结果因为手抖得厉害连带着杯里的咖啡都剧烈晃动起来,索性也就不喝了,把杯子放到沙发上。
斋木看着托盘上的东西。海鲜三明治还剩了一半,但他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了。
呼地吐了口气,无意识地用手按了按左眼的下面。
不过去就会被揭穿。一旦揭穿了,……大概就会被辞退了。公司不需要一个骗子。
到了夜晚、到了那个时候,就要对那个男人——神成言听计从,这让斋木陷入深深的恐惧中。
·
斋木内心是万分犹豫的。但他还是在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到达了狄窪站。
这一带地理分明,神成的住所还是很好找的。灰色的钢筋混凝土、外观单调的建筑就是神成居住的公寓。用发抖的手指按下门铃,神成很快就过来开门了。
「进来」对上神成射来的锐利目光,斋木厌恶地背过脸默默跟他进了房间。
每当靠近神成,左眼上的那个家伙就会欢腾起来。斋木被烦得不行,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玄关处有楼梯。斋木往那里瞥了一眼,跟在男人身后往前走。一楼很宽敞,有厨房和客厅,最里面还有一间房间。因为就隔着扇屏风,所以能看到房里有张大大的床。应该是寝室了。
客厅有十七叠大,很冷。餐桌旁的椅子是两只脚的,椅子下就放着两个垃圾袋。没有电视也没有沙发。
餐桌上积着薄薄的一层灰,还有一些杯面的残骸。椅子下的垃圾袋装着食物包装袋和食品残骸,只装着塑料瓶的垃圾袋则散发着酸酸甜甜的臭味。
看上去就像是放弃了生活一样。
看到这乱七八糟的屋子,斋木皱起了眉。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家。
自己八叠大的单人房可比这里好太多了。
如果是要让自己为以前的事道歉的话,那动动嘴皮子就行了。只要能让这个男人满意,让他跪下来道歉都没问题。也可以被他揍到心满意足为止。
神成对斋木说「我去泡咖啡」,可是斋木却摇了摇头。想快点回去,而且也不想在这么脏的地方喝咖啡。
「你要跟我说什么。……想、想要我道歉吗」
「道歉?」
神成的视线紧紧黏在斋木的脸上。被反问的斋木尴尬地垂下眼睛看着地板。
「不用你道歉的。……我不需要口头上的东西。尤其是你这种骗子所说的话」
神成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然后又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那么,去上面吧」。
「上面?」
「还有一间房。画室」
十二叠大的画室跟一楼的客厅比起来,生活气息要浓厚得多。混杂在一起的油画工具和石油类溶剂也让斋木也倍感亲切。
这里有沙发,旁边紧挨着书架。书架上杂乱无章地堆着杂志和书本。
除了一张放着PC和数位板的桌子外,还有绘制插画用的桌子、堆着大量画材的细长桌子,以及挂着八十号油绘的画架。
画架旁有一个古旧的木制电话台。记得这个电话台是神成初中的时候从垃圾场里捡回来的。说是有好东西,硬是拽着自己陪他把这个东西搬到神成的家里。神成就把它当成底板来用了。
不想再看这个被画架支撑起来的世界,斋木转头看着神成。
「那你叫我过来是想说什么。如果不是想要我道歉的话,到底——」
神成抱住斋木的肩膀。猛地改变他身体的方向,让他面向沙发旁的大镜子。
斋木惊讶地睁大眼睛。
「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贴着神成的身体,镜子中左眼的那个已经不是影子了,而是很清楚地映出自己的双胞胎姐姐——朋。
死者的年龄不会长。朋仍是死时的十八岁。因为她不在意体型,没有压抑住思春期特有的旺盛食欲,身材比其他人要稍胖一些。头发是娃娃头。
身上穿着的是名为『小河童』的雨衣、T恤和牛仔裤。光着脚。雨衣应该是淡粉色的。可是现在都褪色了,宛如黑白色的照片。
生前不论生气还是难过,她都笑嘻嘻的,可她现在的表情却很空虚。这样的她突然张开了口。
「……」
朋在说着些什么。
斋木青着脸,害怕地吸了口气。挣扎着想甩开神成的手,可是却被他用了更大的力气死死按着,根本挣脱不了。
「你看到了吧。果然,朋她还在你的身边!」
神成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啊,能听到朋的声音。来,好好看看朋……她在说什么呢?」
朋的嘴确实在张合着。可是,斋木听不到她的声音。颤抖着低下头。
「我、我听不到」
神成揪着斋木的头发强迫他抬起了头。「唔」地泄出痛苦的呻吟,斋木听到神成的嘲笑声。
「那么,我来告诉你吧。朋在说,『小明、是个杀人犯』」
小明、是个杀人犯。
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镜子中的朋。朋呆滞地盯着斋木,张合的嘴宛如是在反复说着同句话。
「不是我的错」
斋木扬起手甩开神成,转过身想要逃离这里。
但这也只是一瞬的事。神成立刻就抓住了他的肩膀,哐地一声把他压在了摆放画材的桌子上。
「你在逃什么?」
眼前的脸就像是被某种东西附体了一样。斋木吞了口气。不知道这个男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回想起他以前赋予自己的恐惧。这个体位不就跟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吗。
斋木犹如发疟子般抖个不停,大叫道「让开、我道歉、我会道歉的」
神成闻言吊起嘴角。斋木拼命喊着「你要我下跪的话,我跪!也可以揍我,揍到你满意为止」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不用你道歉」
斋木嘴唇发颤。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男人可怖得不得了。
眼珠子咕噜一转。手上没有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而且这个男人的力气大得很,自己根本动弹不得。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停地发着抖。
要怎么做才能摆脱这种状况!
斋木哀求地看着神成。
「……我什么都会做的。要我舔我就舔,想要插也可以给你插,真的!」
神成眼神阴鸷,就一直听着斋木叫喊。然后他「嗬」地笑了一下,自暴自弃道「以前还小的时候,我是喜欢你的呢……」
神成脸上挂着淡笑,往放置画材的细长桌上伸出了手。
男人手上拿着的是,油画用的刮刀。
神成的手牢牢摁着他的头,把刀抵到他的左眼下。虽然名字带着刀,但还不足以锋利得可以割肉。
可是被他这么垂直地抵着,斋木还是吓到身体都僵了。他大张着眼睛,一眨不眨的。
「做、做什么……」
「要挖你的眼珠啊」
「住、住手——」
刀又往下压了几分,左眼的视界一下子扭曲了。「噫」嘶哑的悲鸣声窜上喉咙。
「我想要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左眼」
神成嘴唇紧贴着斋木的耳边。
「啊啊、那个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我记得是——」
把左眼给我——这句话落在了他的耳边。
「呜啊啊啊、哇啊啊啊」
像个白痴般不断发出悲鸣。恐惧得溢出了眼泪。
十年前,这个脑袋不正常的男人就是掐住了他的脖子,把圆珠笔的笔尖刺向他的眼睛。如果不是稍微错位了那么一点点,他的眼珠恐怕就真的会被挖出来了。正因为错位了一点点,才被刺进了眼睛下的皮肤里。
斋木连滚带爬地逃进自己的房间,抱着身体发着抖。眼角看到已然褪色的朋,不管怎样都不会消失。眼睛下阵阵刺痛,流出了血。发狂的神成实在太过可怕……
伤口就只简单地消了毒。挡住脖子上的掐痕,用一张创可贴贴在眼睛下面。之所以这么草草了事,就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原因。尤其是父母。
……在那之后,伤痕就像痣一样留了下来。因为油性墨残留在了皮肤里。
照镜子的时候能隐约看到朋,也接受了眼睛下的黑色伤痕。每次看到那个都会回想起来。
又薄又凉的金属片继续往眼睛下面推进。已经不行了——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神成却扑哧地笑出了声。
神成狂笑着,从斋木身上离开了。压在胸上让人喘不过气的重量终于消失,斋木哈哈地急促喘着气。男人盘腿坐在地上,笑得肩膀都在抖。
「你啊、真的好逊——我拿了你的眼珠又有什么用呢」
斋木抬起上半身,慌慌张张地想要站起来。可是立刻就被抓住脚腕拖到地板上。
「别逃啊。我话还没说完吧?」
转过头,看着嘲笑自己的男人。被吓得渗出了眼泪,潮湿的视界里映出了男人模糊的脸。
「……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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