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挠头:“有这事儿吗?”自己笑起来:“那是我傻逼,你别介意。”
宁乐看着他:“哥,我总觉得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吸着气上下打量沈澜,又长叹一口气:“但也说不出来哪儿不一样,反正就是感觉不一样了。”
沈澜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我老了是吧?”
“老说不上,但确实有点……沧桑。”宁乐说完了赶紧把椅子往后撤了撤。
“沧桑。”沈澜自己重复了一遍,低头笑。“可能吧,沧海桑田,不都是过眼云烟。”
宁乐很努力地想诹几句词来跟沈澜的语境相配,可惜这小孩儿实在说不到沈澜的心坎儿里去。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脑袋里又冒出来一句:除却巫山不是云。
采购了一整天,开车回市里已经6点半了,俩人在新燕莎找了餐厅吃饭,回到家已经8点半了。
沈澜让宁乐拿钥匙开门,自己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只听宁乐说:“呀!”然后就冲到他面前叫:“快报警快报警家里有贼有贼!”
宁乐手忙脚乱的同时,沈澜看着门廊里站着的汪阳,一时无话。
他又瘦了,颧骨那么突出。头发也剪短了。驼背站着,眼睛不停地眨,目光死死地盯着沈澜。
沈澜放下手里的东西,跟宁乐说:“没事儿,你先进家。”指了指地上的东西:“把这些提进去放好。”
宁乐来回打量着沈澜和汪阳,默默提起购物袋,侧着身走过门廊。
经过汪阳的时候,汪阳扭头看着宁乐,眼神让人读不懂。
沈澜说:“你怎么来了。”
汪阳的眼神挪到他脸上,皱着眉头。
沈澜叹了口气,手在身旁挥了挥:“差不多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汪阳还是没说话。沈澜觉得自己不能再说什么了,就也憋着。
还是憋不住说:“要不然你出来,门老开着会放蚊子进去,他很招蚊子。”
汪阳像是咬着腮帮子说:“已经冬天了。”
沈澜多么想抚摸汪阳紧绷的脸颊。他笑笑:“也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们也该睡了。”
汪阳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沈澜!”他喘着气,眼睛里一瞬间涌出了泪水,脸憋得发红,身体微微发抖。
沈澜偏过头不去看汪阳,念出自己烂熟于心的台词:“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一直没想到该怎么跟你说,其实这两个月我不怎么理你,你也应该想到的。”
“想到什么?”汪阳问:“我不在家的时候,我男朋友和别人住在家里吗?”
沈澜念出第二句台词:“汪阳,你要搞清楚,这是我的房子,你吃的用的穿的,都是我给你的。”
他听着汪阳的呼吸。楼道里真安静啊。
汪阳笑了出来:“所以你跟我玩儿腻了,打算换个人玩儿过家家吗?”
沈澜说:“玩儿得不开心了,好聚好散还是可以的。”
他鼓起勇气看着汪阳:“我这个人一向大方,你也知道,双井那套房子就送你了,改天去办个过户。”
汪阳挪开了视线,望向电梯的目光显得呆滞。
在另一个时空里,沈澜会冲上去抱住他,告诉他对不起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爱他,爱得太深了,爱到可以忽略自己。
但这个时空里的沈澜别无选择。他走了两步,替汪阳按了电梯,然后拍拍汪阳的后背:“等你联系我去办过户。睡个好觉。”
他转身走进家门,关门的时候也没有回头。
第17章 2015年春
让沈澜很意外的是,自己被宁乐甩了。而且不是移情别恋或者攀高枝儿,用宁乐自己的话说,根本原因是“两个不相爱的人没必要凑合”,次要原因是“反正我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冲着后面这个原因,宁乐跟沈澜要分手费,说自己打算开个健身房,需要大几十万。
这不是小钱,沈澜虽然有钱,但也不是几十万说出手就出手的主儿。最近他没有工作收入,上个月末算了算账,觉得花销略有点大,不是可持续发展的态势。
分手之后还要讨价还价,沈澜觉得倒胃口。僵了两天,他听了黄鹤鸣的劝,就当这钱拿去礼佛了,送佛还是要送到西。
然后沈澜就通过朋友介绍了个理财顾问,是个戴大黑框眼镜的女人,姓胡,不苟言笑,礼貌待人的同时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问沈澜预期资产增长率是多少,沈澜想了想,觉得能跑赢银行定期存款就行。胡顾问闻言推了推眼镜:“那你可能找错人了,如果只是追求这个收益率,你可以找比我收费低的人。”
沈澜立刻就有点喜欢她这个人。他在合同上签了名:“反正我的钱就交给你了,请自由发挥。”
胡顾问开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建议他把股市的钱撤一些出来投到房地产。沈澜和她想的正相反,计划是卖几套房。
胡顾问说:“近期房市还是看涨,如果房子闲置,可以交给中介出租。”
沈澜想了想,既然人家专业是理财,那还是应该听专业人士的。他想卖房也是一时兴起,有天把房产证拿出来翻了翻,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这句是在家看电视时学来的,讲美食的节目,最后来一句“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让他感慨了好一阵儿。
再次恢复单身的生活,沈澜觉得自己适应得还不错。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能闲下来的性格,报了网球和写毛笔字的兴趣班,每周一三五写字,二四打网球,周末两天去郊区爬山,至少每天都有事情可以做。
写字班的同学都是五六十岁的退休人士,看着沈澜都很是欢喜,还有张罗给他介绍对象的。
网球班的同学年轻的多一些,有时候周末也约着练球,和他们聊着,沈澜也没觉得自己和社会怎么脱节。
晚上的生活就比较空虚寂寞,黄鹤鸣和李总有时候约他去酒吧,这俩人的风格不一样,黄鹤鸣是哪里热闹往哪里钻,李总是追求高雅的氛围,以前沈澜在两种环境都能适应,但现在可能是上了年纪,还是喜欢自己在家呆着。
黄鹤鸣又张罗着给他过生日,说前几个生日都因故没聚成,这回应该搞一搞了。眼睛放着光:“给你找个更年轻更帅气的小明星!”
沈澜在电话里对他呵呵呵,表示今年生日要回家陪他妈过。
他老妈提前一周就跑到北京来视察了,但不是一个人来的,是跟两三个老姐妹一起来的。
沈澜作为中老年妇女的同学,也是习惯了和阿姨们相处,腾出时间来给阿姨们当司机,请客吃饭看电影唱K足底按摩,各项娱乐活动给阿姨们伺候得颇为满意。
到了正日子,阿姨们一早出发去参加古北水镇三日游,让沈澜和他妈俩人一起过个生日。
他妈剥着快抽巴干的芦柑,审问他:“你那赛车呢?卖了?”
沈澜给她倒水:“那不是赛车,不过是卖了。”
他妈点头:“我说也是,老开个好车臭显摆,找人抢你盗你。”
沈澜坐在他妈旁边:“你晚上想吃什么?”
他妈斜着眼看他:“你晚上就没个约会什么的?”
沈澜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约你啊,妈。”
他妈把比较饱满的一半芦柑放他手心里:“你年纪也不小了,不给我抱孙子我也认了,好歹你得过得好点儿是不是,你说你过个生日只有你妈祝你生日快乐,是不是太惨了点。”
“谁说只有你,还有各个银行和各个电商。”沈澜纠正完她的错误认知,后脑勺被赏了一巴掌。
今天他还是收到了一些正经的生日祝福,老朋友老同学居多。
有一条来自梁彦春的祝福微信,让沈澜不解了好久。实在是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这么变态,他过生日还要被恶心一下。
但他也不敢拉黑梁彦春,生怕这个死变态又搞什么幺蛾子,于是只设置了静音,本来想把名字改成“死变态别看他”,后来觉得这样反而更醒目,索性就改成了“梁总”,反正他微信里有好几个梁总。
晚上在家陪老妈看北京台的纠纷调解栏目,他妈看得有滋有味,不时点评两句,说首都居民原来也这么土,成天争家产分田地的。
沈澜说:“这跟身份有什么关系,那古代皇上儿子不也这么干吗,这是人性。”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沈澜和他妈对视了一下,他妈拍大腿:“肯定是找你啊,开门去。”
“你是给我订了个惊喜蛋糕吗?”沈澜怀疑地看着老妈,她表示自己没这闲钱。
沈澜透过猫眼看了看,一愣。
他确认了两遍,门外站着的真是汪阳。
心慌。他叉起腰,觉得脑子一下子乱了。
门铃又响了一遍。
他老妈在电视前面喊:“你干嘛呢?谁啊?”
沈澜犹豫了一下,喊着回答:“一个朋友。”这声音外面肯定听得到,不得不开门了。
汪阳一身休闲打扮,墨镜挂在T恤领口,胳膊背在身后。
他对着沈澜微笑:“给你买了蛋糕。”一边就把蛋糕提到身前,递给沈澜。
沈澜条件反射接了过来,左右打量着蛋糕,点头说:“谢谢。”
俩人面对面站着,相距一米左右,都眨巴着眼睛沉默。
沈澜他妈走到门口来视察,盯着汪阳看了一会儿,拍沈澜后背:“干嘛呢?不请人进来?”
汪阳大概是第一次见到沈澜的妈妈,显得很是吃惊,来回看着沈家母子,脚下没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