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所恋 (蘇岸木)

这是一间陈旧的公寓，一室一厅加一个卫生间，非常狭小陈旧，墙上的涂料脱落了三分之一，天花板上用报纸糊了一层，有几个角已经脱落，房间里稍微有点动静报纸就一扇一扇的，扰得人心烦。房屋中间放着一个茶几和一个小沙发，茶几前放着一个老式的箱式电视机，老式木电视柜的漆已经几乎掉光了，露出原木的颜色，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开始发黑。泽希看了一眼客厅里那个双人座的小沙发，长度不到一米五，顾明这么高大的身躯肯定塞不下，只好将他扶进里屋，放在自己的床上。
那是一张一米五宽的双人床，放在狭小的房间里显得有些拥挤。他早就想换成一张单人床，却一直舍不得花钱。他将顾明轻轻往床上一放，就占了整张床的一大半。他帮他把鞋脱掉，把枕头调整到合适的位子，盖上被子后，走到客厅里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床头。随后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床毯子，今晚打算在沙发上将就一下。
拖着疲惫的身体，他拿起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想好好冲个澡睡觉。今天热水器又抽风了，水放了半天都不热，他的胃也开始隐隐作痛。他将就着用凉水冲了个澡，随便擦了擦身上的水珠，赶紧跳上沙发裹着毯子准备睡觉。
今天晚上他什么东西都没吃，在车子里等顾明的时候确实很饿，可他一刻都不敢松懈，比蹲点的警察还要敬业。他一直盯着酒吧大门，后来渐渐就不饿了，他早将晚饭的事情抛到脑后，可是他的胃却没有忘。刚一躺下，胃里传来一股熟悉的翻腾，不时伴随着一阵抽痛向他袭来，从胃一直扯着下腹疼痛。这种疼痛他非常熟悉，熟悉到对于每次抽痛的频率都能够预先估算，虽然熟悉却从来不曾习惯。
泽希捂着肚子起来打开饮水机给自己烧了杯热水，他用大杯子接了满满一杯后便把饮水机关上。他张嘴喝了两口热水，胃里稍微暖和一点，疼痛也有所缓解，十多分钟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被痛醒，这次疼痛持续的时间更长，他又起来烧了点热水，还吞了两颗药，却一点用都没有。他额头上的汗水一颗颗滴下来，贴身穿着的T-Shirt已经全浸湿了，整个人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侧躺再沙发上。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躺着，等待疼痛退去。
他已经不记得胃病折磨了他多少年，从小他的胃就很虚弱，不好好吃饭或者吃的东西不对劲，哪怕只多吃一口，都有可能引起疼痛。小时候每次胃痛都有妈妈在身边悉心照料，喂水喂饭，还有温暖的怀抱。后来身边有他，虽然在宿舍里不能明目张胆的抱在一起，但他也是打水打饭嘘寒问暖，把他照顾地无微不至。如今只剩下满腹的辛酸，很多他曾经以为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人和事，现在竟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再也难觅踪影。这样也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这才是他现在唯一想要的。不知躺了多久，他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顾明睁开双眼，眼前漆黑一片，鼻子里充斥着一股老旧的霉味，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从床上坐了起来。被子从他身上滑落，他伸手一摸，廉价的被套上面已经起了小球，他满心厌恶地将被子踢到一边。他下意识地将枕头一掀，“哐当”一声清脆的声音，杯子打翻在地，里面的水洒在床头。
“妈的。”顾明低沉地咒骂了一声，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床头，找到了他的手机。他赶紧将手机在衣服上胡乱擦了一下面板上的水渍，顾不得管它是不是进水，直接打开手电筒照了一下四周。在床头的墙壁上找到了一根老式的拉拽灯绳，伸手一拉，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整间屋子。灯光很暗，他几乎不需要时间适应就看清了房间里的一切。这是一间简陋而狭小的房间，除了一间床一个旧衣柜一个床头柜和三四个纸箱以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与其说是家，更像是90年代港产片里面经常出现的廉价小旅馆。
顾明在旁边的箱子上发现了他的背包，穿上鞋子走过去拿起背包翻了一下，钱夹还在，里面的身份证银行卡现金一样都没少。他回忆了一下，最后的记忆定格在走出夜色时，那个窝囊废走过来扶他，再后来就完全不记得了。他看了看手机，现在半夜四点，再过一会儿天就该亮了。可是眼前这个地方让他一分钟都呆不下去，因为从小就有鼻炎，这里浑浊的空气已经开始让他鼻腔很不舒服。他打开房门，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沙发上，头低低地埋在胸前，双手紧紧抱着一床毯子。虽然看不清楚脸，但是他知道躺着的人就是林泽希，因为整间房子的气息和他这个人一模一样，他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顾明背上包大步朝大门口走去，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也没有刻意吵醒沙发上的人。他完全当他不存在，只是自顾自地离开。因为客厅太过拥挤，他在穿过客厅时脚不小心绊住了沙发前面的茶几，哐当一声，沙发上的人有了动静。林泽希闷哼一声，翻了个身缓缓睁开双眼，黑暗中只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他面前。
泽希像受惊的猫一样突然坐起身来，警觉的问了一声：“是谁？”
顾明停下脚步却没有回答，站了几秒钟后，沙发上的人终于反应过来，语气缓和下来问：“是少爷吧？再呆一会儿再走吧，天很快就亮了。这一带半夜出去不安全。”泽希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朝大门口走去，在门框边摸到了开关。“嗒”的一声，客厅的灯亮了，顾明直直地站在客厅中间，高大挺拔的身体在狭小陈旧的房间显得异常局促。
顾明有些厌恶地抬头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却被他此刻的状态吓到了。他穿着一套洗得有些发白的廉价睡衣，脸色苍白，头发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走路的样子也颤颤巍巍的，右手一只捂着胸口，眉头轻皱，嘴唇发白，说话的声音也轻得几乎听不见。
顾明的眉头皱的更紧，满脸厌恶的神情看着他，泽希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喝酒之后口很渴吧，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说完缓缓朝厨房走去。
顾明本想爽快的拒绝，打开房门扬长而去，可一直无法释怀眼前的场景，他感觉这个人随时可能倒地不起。他环顾了一下客厅，实在找不到任何愿意坐下去的地方，继续一动不动地原地站着。
泽希从厨房里端出一个大碗，里面装满了水，有些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因为从没有人来过这里，没有准备多余的杯子，只能将就一下了。”
泽希将碗放在茶几上，弯腰把沙发上的毯子叠了两下，放在沙发的一角，腾出一个空位对他说：“你先坐一会儿吧，天很快就亮了。”
顾明一言不发，看了沙发一眼，实在不想坐下去，却也没有破门而出。
泽希刚走了几步，突然眉头皱得更紧了，右手捂着肚子弯腰坐在沙发的一角蜷缩着，脸已经开始扭曲，额头上汗珠直冒，开始沿着脸颊往下滴。顾明看出他在强忍着疼痛，脸还惨白得像快要死掉一样。
顾明紧皱着眉头盯着泽希，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终于轻叹一口气，开口问到：“喂，你怎么了？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泽希疼得说不出话来，连连摆了几下手，半分钟后，疼痛稍微缓解，他才抬起头对顾明说：“没关系的，疼一会儿就好了，不用叫救护车。”
“妈的，你这样子哪里像没事了？简直就像快死了好不好？你要死也死远点，别死在我面前，看着心烦。”顾明看见他明明痛得要死却拒绝他难得的好意，一股无名火往头上冒，开口责骂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泽希见顾明怒气冲冲的样子，急着想开口解释，一起身，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5章 第 5 章
顾明气冲冲地盯着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见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好像想解释什么，可是刚起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直直倒在地上。“咚”的一声，顾明眼睁睁看着泽希往前一扑，额头重重地撞在茶几上后缓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整个过程快得他来不及反应，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喂。”顾明试着喊了他几声，没有回应，又用脚尖轻轻踢了他的腿几下，地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紧闭着双眼，一小股鲜血从额头滴落地板。
“该死。”顾明咒骂一声，顾不得自己对他的厌恶，蹲下身将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脸颊，还是没有反应。他拨通了120，电话那头响起了夜班接线生沙哑的嗓音，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里的地址。在对方喂了几声后，他挂断了电话，抱起他冲出了房间。
此时天已经开始蒙蒙亮，顾明抱着他跑下了楼梯，房子位于一个狭窄的巷子里，这个巷子窄的车子都开不进来。他左右张望了一下，两头都看不见尽头，便跟随直觉向右拐，沿着小巷子走了大约五分钟，终于来到一条街道，上面写着长岗路。顾明听过这个地方，这里是唯一一片没被拆除的棚户区，因为排水排污和各种配套设施都不完善，当地人逐渐搬离了这里，现在住着的都是一些外来务工者和游手好闲之辈，各种社会问题频发。
顾明拦下一辆出租车来到最近的医院，将他送进急诊室。他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一低头看见白衬衫的袖子上沾了一团鲜红的血渍。他突然感到一阵反胃，跑进卫生间将衬衫脱下来，用洗手液将那团血渍搓了一下，无论怎么搓洗上面仍留下一团浅橙色的印子。他拧干水，勉为其难地将衬衫穿上，刚走出卫生间。这时，急诊室的灯灭了，刚才送泽希进去的护士和一名医生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