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你居然……这个时候在公司?我只是想看烟花……”
关越摆手,示意没关系,与天和一起坐到吧台前。
“没在家陪方姨。”关越沉声道。
天和:“她和小姐妹们去看蔡琴的跨年演出了。”
关越:“子蹇呢?”
天和相当意外:“不去当他与佟凯的灯泡了,我真没想到你会在。”
关越没说话,倒了两杯龙舌兰,加上冰块,放在吧台上。
关越说:“与你分开后,每一年的最后一天,我都会独自坐在公司里,梳理过去的这一年,自己做过的所有决策。”
天和与关越并肩坐着,落地窗外,江那一边的大厦上所有广告全部消失了,变幻为数字“10”,开始倒数。
“九!”远方传来疯狂的大喊。
天和透过玻璃,注视着自己与关越的倒影。
“八!七!”
哨声响起,天和笑了起来,关越抬起一手,轻轻地搭在天和的肩膀上。
天和没有侧到他怀里去,始终看着远方的景色。
“三、二、一。”天和随着呼声倒数,淡然道:“不知不觉,又一年了。”
“Happy new year——!”汇丰大厦外传来震天的欢呼,焰火从江心一字排开的轮船中升起,惊天动地,照亮了夜幕。
“新年快乐。”关越拥抱了天和,天和也顺势轻轻地抱了下他,两人只是简单一抱,便就此分开。
“新年快乐,普罗。”
“新年快乐。”普罗答道,“第四季度的服务器租赁费用又要结算了。”
“噢能不能不要提这个!”天和郁闷地说。
关越不解地看着天和,天和说:“给你介绍我的一个朋友,他叫普罗米修斯,是我的人工智能助手。”
普罗:“这可不好,天和。”
天和望向电脑,说:“普罗,朝关越说两句?”
电脑音响里,传来Siri的男声:“关越,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天和:“我不想听见这个声音,普罗,你好歹把声线换成休杰克曼。”
普罗用刻板的男声说:“休杰克曼不会说中文,有什么能帮助你的?”
关越说:“说个笑话。”
普罗:“我不会说笑话。”
天和一手覆额,朝关越解释道:“它其实很聪明,普罗,你还在破解五角大楼的后台吗?”
普罗:“还需要233年四个月又十七天……”
关越:“1月4日A股开盘预测。”
普罗:“大盘看涨,蓝筹股领涨,其中煤炭、钢铁、重工业三大板块受欧洲进出口贸易达成协议影响,将有较大涨幅……”
关越评价道:“不错。”继而离开吧台,回往办公室。天和说:“普罗,你太狡猾了。”
普罗:“他一定会嫉妒我的,如果你还想我活着的话,请务必不要让他将我当作竞争对手。”
“好吧。”天和无奈道,“我只是觉得总戴着耳机太奇怪了,与其被他怀疑,不如先告诉他你的存在。”
普罗:“这样他就不会再对我产生疑心了。我能理解,这对消弭你们的隔阂、促成你们重新相爱有很大的好处。”
天和:“我并没有这么想,不要胡乱推测……”
普罗:“他回来了。”
天和便停下交谈,见关越拿着一个文件夹过来,摊在吧台上。
“把灯打开。”关越说,“普罗米修斯,我知道你能控制灯光。”
办公室的灯刹那又全亮了。
关越:“接下来,有没有人宣布为我的烧水壶负责?”
天和:“呃……”
天和心想什么都瞒不过他,关越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天和一眼,没有再追究,坐到吧台前,继续喝他的龙舌兰。
天和翻开文件夹,上面是他的破产担保合同。
关越显然没有对普罗起太大疑心,只将它当成了一个普通的智能程序,顶多比Siri智能了那么一点点,但目前看来是智能还是智障,实在不太好说。
“普罗,请为我比对一下合同条款。”天和说。
普罗:“在合同问题上,我建议你咨询律师。”
关越看了眼天和,天和合上文件夹,想了想,说:“评估结果还没出来呢。”
关越看了眼表,意思很清楚了:还有两个小时。
天和说:“你就这么相信我?”
关越出神地看着大厦外,没有回答。
天和又摊开合同,戴上耳机,普罗的声音转到耳机里,解释道:“这份是三个月前,佟凯提前与白律师沟通好并修改完整的合同。”
天和明白了,两份合同是在三个月前就一起做好的,只是关越到了今晚才把它拿出来。
“我想问个问题,”天和说,“你就不怕我签完了,评估没通过,没法向总公司交代吗?”
关越把酒喝完,稍稍抬头,他的侧脸,喉结、脖颈、耳廓,在灯光下呈现出近乎完美的轮廓,他的头发修得更短以后显得很精神,深邃的眼神望向江边。
“这是对我专业水平的侮辱。”关越沉声道,“也是对你的侮辱。”
天和耐心地一页一页翻看合同,关越就这么坐着。
普罗:“天和,距离评估结果还有半小时。”
关越忽然说:“答应得太早,似乎有点亏。不过我不会反悔的,一言九鼎,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天和:“……”
这正是三个月前,关越拿出第一份延期合同时,天和嘲讽他的话。
“你真是个记仇的人。”天和说,不再看下去,在每一页上签上名,把合同合上,还给关越,关越不接,天和便把它放在一旁。
关越把空杯拿过来,给自己与天和斟了酒,拈着一杯,另一杯递到天和手里,手机解锁,拨了评估公司的电话,抬手腕,看表,拈酒杯的那手靠近天和的杯,距离不到两公分,随时准备与他碰杯。
午夜一点五十八分,电话接通,那边说:“会议已经结束,关,这就告诉你汇总后的初步结果。”
关越没说话,天和拿着杯的手居然有点发抖。
两点整,那边说:“极高评价,详细报告会在新季度开始的三个工作日后,发到你的邮箱。”
天和:“!!!”
关越心不在焉,以酒杯在天和的杯上一碰,“叮”的一声清响。
“恭喜。”关越把电话挂了,酒喝完,酒杯重重放下。
天和:“……”
天和怔怔看着关越,关越借着酒意,忽然伸手,在天和脸上捏了下,说:“你是最优秀的。”
天和瞬间心跳加速,马上转头,将龙舌兰一饮而尽,他想大喊一声,却实在不好意思,刹那间办公室里所有的蓝牙音响放起了《欢乐颂》,乐曲淹没了他的理智、他的情感。天和再转身时,发现关越从吧台转椅上拧过身来,以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欢乐颂》倏而转为柔和,接上了《卡农》,天和有点迷茫,在酒精的作用下,内心生出了冲动,想凑上去,轻轻地亲一下关越的唇。
关越则无意识地抬了抬手,朝向天和,仿佛想牵他的手,两人便一起低头,看着关越的手。
突然关越的电话来了,《卡农》音量收小,完全消失,天和看了眼,是关家打来的电话,便马上下了吧台,回到办公桌后,陷进转椅里去。
关越没有回避他,接通电话,放到耳畔。这一刻天和意识到了不妥,半夜两点,家里突然来了电话?
果然,关越的嘴唇微微发抖,听着电话里的声音,转头望向办公桌后的天和。
“冷静点,关越,我陪你回家。”天和说。
——First movement·End——
第28章
太原下雪了。
大雪铺天盖地,在大提琴的乐声里,温柔地覆盖了这座拥有五千年历史的古老城市。它的年龄,与华夏有记载的文明史一般地古老。
在它伟岸的身躯与巍峨的轮廓前,伦敦不过是耶稣四十七岁那年,过路商人在泰晤士河畔建立的通商港;柏林也仅仅是千年前普鲁士种下的菩提树周围的小小村落;至于纽约那短短三百年的岁月——只能说,它还是一名蹒跚学步的小婴儿。
天和戴着耳机,坐在车里的小吧台前,望向车窗外漫天飞扬的大雪,关越则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普罗:“这是一座很美的城市。”
“嗯。”天和注视水晶杯里的冰滴咖啡,答道,“他的故乡。”
山西是盛唐版图所开始之处,带有厚重的人文气息。关家则从关越的爷爷那一辈起,便不遗余力地推崇子孙读书,振兴家业的祖训。奈何关家子弟的智商,仿佛全被关越吸走了,一大家子人里,关越也是最出息的那个。
天和很清楚关越希望转回中国国籍,但一旦入籍,他们就无法再获得法律承认的婚姻。
中国的神明与关家的祖宗,都不会闲着没事干来祝福他们,这点也曾是天和与关越冲突的源头。
现在他俩都是中国人,也无法再获得民政局的结婚纸。虽说世间爱人千千万,愿意在一起也不一定要结婚,然而涉及到两个家族的财产、婚姻与小孩继承权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问题,没有婚约,将会产生太多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