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彦不去看女人,把自己的书包甩给司机:“嗯。”
“地痞流氓。”她讥讽一笑,低头去看袁彦黑发上的雪,眼神发冷,仿佛看的不是儿子,而是个不争气的废物,“明天报一个柔道、跆拳道班,那种低贱的人都能欺负到你头上。难怪你爸爸不喜欢你。”
袁彦转开头去,脸上的表情瞬间沉寂下来,跟冰冷萧条的冬季傍晚映成一色,半点儿不见方才面对何二时的生机勃勃。
几时睡着的何二不记得了,醒来时天已大亮,他尚在迷迷糊糊,一时没分清梦境和现实。还特地扭头往旁边看了看,袁彦不在。
要是在那才是惊恐。
何二梦了一晚这人,片段零碎,他在梦里知道是梦,然而醒不过来。袁彦这厮简直阴魂不散。
何二闷闷地伸手去够床边闹钟,想看看现在几点。然而手没伸出去,他先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鼻塞,发热,头昏脑涨。
他发烧了,自食其果。
以前张书颜就常说,男人一有点儿小病小灾时最会装虚弱。何二体会到了,他现在就觉得自己虚弱的不得了。
今天是周末,依依不需要去幼儿园,守在他旁边端茶递水,早饭都是自己对付了一口面包牛奶。
何二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捂出了一身虚汗。依依趴在床边,关心道:“我去给你买药。”
何二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更何况他也没当回事:“睡一觉就好了,你看动画片去吧。”
依依依言去了客厅看动画片,何二蒙头大睡。结果睡了半觉醒来喉咙生痛,丁点儿没好。何二不得不下楼去社区诊所打点滴。
依依跟前跟后,看着针眼捅进手背时连忙伸手去安抚何二:“不疼不疼。”
何二被她这个动作逗笑了,左右无事,发了条调侃的朋友圈,说生病了还有人哄,女儿不愧是空巢老父亲的小棉袄。
袁彦的信息来得很快:“喝出胃穿孔了?”
“滚。”何二单手打字,回的很快,“忘记把你微信也删了。”
“这么狠心啊。”袁彦说。
何二懒得回他了。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何二的预料,他以为几次三番的拒绝会令袁彦恼羞成怒,再也不来往。可没料到袁彦这回竟能腆着脸一次次贴上来。
袁彦确实不是个知趣的人,但在“追人”这事上他绝对不是个死缠烂打不要脸面的一方。
信息又来了:“真删了?”
“哦,看来没有。”
何二本意是不想跟他再聊下去,可挂点滴实在无聊,几分钟后又拿起手机回了过去:“没完没了了还?”
“你乖乖就范不就了事了。”袁彦回。
“你看上我哪点了你说说。”
“你好改改?”
何二没搭理他。
袁彦又发:“没看上你哪点,就想玩玩。”
“我没兴趣陪你玩,”何二无奈回道,“你行行好,放过我。”
“跟男人搞就有这么大障碍?”
“不是男人的问题。”何二回,“问题出在你。”
这回是袁彦没声音了。
何二打字:“你要想玩找别人去。”
“不是玩呢,认真的来一次。”过了两分钟手机一震,袁彦这次发来的是语音,“干吗?”
何二楞了一下,手指又点上去,男人的声音又从听筒里泄出来。许是看不见脸,才会觉得这声音似乎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
何二一哂,心想自己是发烧发出幻觉来了,他凑近手机,回了一句:“换成别人这样说,不管男女我都干,但是你……”
“就不行了。”
他是实话。袁彦这样的疯子,十句话九句假,另有一句真假参半。谁知道他这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何二到了年纪,自然需要恋爱,但至少得正常点,起码两个人不用互相提防,不需要把恋爱谈的像攻防战。
袁彦不符合他对恋爱对象的预期,不仅是性别问题——换成一个正常点的男人,兴许他都会答应。可袁彦不行,哪怕他是真心实意的,何二也不愿意跟一个定时炸弹有所发展。
第46章
可袁彦锲而不舍,片刻后又发来一条语音:“那你说说我有哪点让你这么看不上?”
话中含笑,听起来却似不怀好意的恐吓。
“你睡了我前女友,这个账没这么好算吧。”何二选择了打字。
“哦。”袁彦回,“但做都做了,现在说有什么用?”
何二也是乍然想到杜玲这事,实则这么久过去,虽然有些气闷,但情绪波动值早已可稳定在可控范围内。因此他只是提一提:“那你当时睡杜玲是什么意思?”
袁彦倒是过了会儿才回:“想睡就睡了。”
何二更加不想搭理这人了。
袁彦又发了条信息:“还没说呢,我到底有哪点你看不上?”
“说了你能改改?”
“只能你忍忍了。”
何二额角青筋暴起,自己读了几遍两人的对话,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发展成了调情。这是他的恶习——青春期开始他就学会了油腔滑调的同女人嘴上调情,只要话题一有进入暧昧的苗头,何二就不受控制的浇上把火。否则之前赵冰也没那么快能跟他看对眼。
一觉察到自己竟把这招也用到了袁彦身上,何二赶紧悬崖勒马:“你先去把病治好,神经病根治根治,体检报告也打印一份,常备着。先做个正常人,咱们再谈别的。”
这次袁彦终于没回他了。何二来回瞟了好几次手机,心想这疯子不会立刻去准备体检报告了吧。
这场热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挂了两次点滴就好的差不多了。当晚轮到何二值班,他把依依也带到了警局,安置在办公室里做作业。同事倒是好说话,只是背着依依就追问何二什么时候喜当爹了。
何二打着太极把问题绕了过去。Sam何时能从那地方出来还是个未知数,何二心里没底,不过依依是个聪明的女孩,似乎知晓了一点,且因为Sam定时通过电话与她联系,所以她现在也不会哭着要找爸爸了。何二省了不少心。
可他知道戒毒所那地方是如何管制犯人的,Sam能定时且频繁跟女儿联系,定是袁彦从中斡旋得来的结果。
若放在以前,怕是何二得绝症濒死了,袁彦也不会伸出援手给予丁点儿帮助,可现在他竟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给予了Sam这么大的帮助。何二心里颇有些难言的滋味在翻滚,久不停歇。
幼儿园多是手工作业,小孩子一个人怎么可能完成,都得家长陪伴。临时家长何二苦不堪言,在办公室里苦大仇深地陪着依依制作小红旗。
快要完工时有人推门进来了,神秘兮兮地贴过来:“老何,你跟袁彦是不是关系不错?”
袁彦来过一次局里找李局,当时跟何二在休息室打了次手枪,恰巧被几个同事看到过。
“怎么了?”何二听到袁彦这名字就不自在,转了转小红旗以作掩饰。
“他在咱们局里。”同事又贴近了一点,悄声道,“你知道吧?”
何二转小红旗的手一停,心想我知道个屁啊。
“他伙同他爸那个情妇要拔他爸的氧气管是真是假啊?”这同事毕业两年了,是闻名单位的百事通,什么八卦也能插上一嘴。
何二偏头看他:“什么意思?”
值班时间从晚上八点到第二天早八点,依依不能一个人在家,好在又好心的女警让出了自己的休息室供依依睡觉。何二把她哄睡了,又去大厅扫了两眼。今晚还算安静,不需要出警,但稍晚些需要外出巡逻。
何二出了警局,外面是个小广场,中央立着根旗杆。大楼两侧是树丛,夜里除了过往汽车的声响很是寂静。
警局门口有两个人十分显眼,俊男美女组合,过路人都要瞧上两眼。女人挽着男人胳膊,想与他一起上车,但对方拒绝了,两人面对面说了几句话,最终女人一个人坐进车里走了。
何二隔着个小广场的距离盯着门口那人的身影,对方好似没打算走,找了个不那么显眼的角落站着,隔了几秒能隐约看见指尖闪起了一点火光。
何二倚着玻璃门双手抱胸,看了好一会儿,并未有动作。直到远处那人似有所感,忽然回过头来。夜色太暗,他眯着眼做辨认,然后扬了扬手上快抽完的烟。
“来一根?”袁彦把烟盒递给他。
何二没接:“你爸摔下楼梯真是意外吗?”
袁彦把烟盒收回来,徐徐一笑:“你在以什么身份问我?”
“我就是个小民警。”何二也笑了,但眼睛盯着他不放,“要是人为的,那应该是刑事案件了。”
“你才穿这身衣服多久,还真把自己当个角色了。”袁彦又低头点烟,眼睛从下往上瞟了他一眼,“我说是人为的,你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何二回得很快,“做都做了,你当然留好了后手。倒是稀奇你这次怎么被人赃俱获?”
袁彦放着烟在燃,但没抽:“那女人太笨。”
何二盯着他古井无波的侧脸,想从中窥探出一点儿情绪,可什么也没有,半晌后他才不知怎么叹了口气,下了个结论:“你真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