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也因此逃过了一劫。
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那一身奶味的弟弟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遇事沉着冷静,再也不会傻乎乎地掉眼泪,他无论做什么都是最优秀的,渐渐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其中也包括自己的。
卫洵没有什么别的指望,他就是想能够一直陪在小树的身边,直到两个人都白发苍苍了,还住在彼此的隔壁,没事串串门,下下棋,拄着拐棍出去散散步。
所以他一直想不通,这人怎么就没了呢?
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他从小到大都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他的年纪比自己还小,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呢?
这家医院,就是小树最后离开的地方。其实他从家里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但谁都不能相信,坚持要把他送到医院。
救护车开到一半恰好遇上堵车,在半路上一步也移动不了,卫洵背着他冲下了车。
后半段的路都是他背着沐嘉树活生生跑过去的,可是跑到了医院里,医生却只能无奈地告诉他,患者已经确定死亡。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路跑过来实在太累,他当场就瘫在地下了,好几个人搀都搀不动。他坐在地上捂着脸,听见母亲的哭声,本来想说句话,眼泪却已经率先涌了出来。
那是他从小到大最亲密的手足,爱了那么多年的人。他亲眼看着沐嘉树从那么小一个孩子长大,就这样不在了,再也见不着了。
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日子,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要不是他还有双亲尚在,卫洵简直觉得自己一分钟都活不下去了。
所以他必须得把沐嘉树这件事弄清楚,弄不清楚之前他一天安生日子都过不下去。
裤脚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卫洵低下头,发现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在围着他的腿打转,汪汪地小声叫着。
“你知道我这裤子多少钱吗?”他抹了把脸,跟狗说话,“把你全家卖到狗肉馆去也赔不起。”
小傻狗不知道把他的话听成了什么,喉咙里发出快活的滑音。
卫洵跟傻子没话讲,哼了一声,走到街边的一个小摊旁边买了两瓶包装十分简陋的军工二锅头,想了想,又买了一根烤肠一瓶矿泉水。
他蹲下身子,烤肠在手中散发着香气,小狗已经急不可耐把爪子搭到了卫洵的膝盖上,拼命摇着尾巴,企图去咬他手里的肠。
“嘘,烫!”卫洵手一躲,小狗就没有咬到,急的汪汪叫。
卫洵躲着它,用矿泉水将刚烤出来的香肠冲了冲,直到觉得没那么滚烫之后才放到一块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地面上:“哎,这还剩了点矿泉水,你喝水不……吃这么急不怕噎着吗?”
他努力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只狗身上,对它关怀的无微不至,蹲在那里看着它吃了一会,又喃喃嘀咕了一句:“其实吃饭之前应该多喝点水的,每次都要我提醒你,臭小子……”
没良心的小狗吃干抹净就跑了,没人再陪卫少排遣愁绪。往事终于散的干干净净,卫洵茫然看着前方,那里空无一人。
他愣了一会,沮丧地叹了口气,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喝光了两瓶子二锅头,这才站起身来,慢吞吞朝着街边走去。
这种酒不算好酒,但后劲很大,够冲够烈,过去他们在部队那一阵子,战友们有时会偷偷聚起来喝,卫洵自己一个人干了两瓶,就算是酒量不错,这时候也有点发懵了。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的运作,去附近的蛋糕店里买了一个生日蛋糕,打算再去给沐嘉树上一上坟。
也不知道这样醉醺醺的过去,小树会不会嫌弃自己,可是酒壮怂人胆,要不是灌了这通酒,他也根本就不敢去。
他看不了那一排排呆滞沉重的墓碑,也看不了沐嘉树贴在墓碑上的照片,他曾经觉得比整个世界都要珍贵的人,就那样隐没在一抔黄土之中,和其他任何消逝的生命都没什么两样。
所以他当初宁愿跑到医院外面烧纸钱,也不愿意去沐嘉树的坟前点上一炷香。
今天,他终于想去了,不为什么,就是他很想看看他。
卫洵还记得,沐嘉树贴在墓碑上的照片不是专门的那种黑白色的遗像,沐叔叔选了一张他的生活照。照片上的沐嘉树靠在河边的栏杆上,目视前方,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他身后是滔滔东流的河水。
他曾经听人无意中说过,每每有人经过墓碑时候,看见照片上这个年轻俊美的小伙子,都会觉得非常惋惜。
车辆和行人在街上来来往往,阳光被高楼上的玻璃折射,发出炫目的光,卫洵觉得有些刺眼,用手挡了一下,却险些撞到迎面而来的人。
他还没来得及说抱歉,那个人已经低着头,行色匆匆地走了过去。
卫洵也没当回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了一个背影。
他愣住了。
卫洵保持着扭头的姿势,紧紧地盯着那个背影。
那是个年轻男子,身材修长挺拔,穿了白衬衣配黑色的西装长裤,因为天气有些热了的缘故,他的袖子随随便便地挽了两折,露出手腕上一块百达翡丽的男表。
对方一直背对着卫洵,浑然不觉他的注视,走到一辆白色的小轿车旁边,打开车门,弯腰上了车。
这个背影……这衣服、这手表、这车!
他、他、他——
阳光亮的就像刀片一样。
在那炽烈地照射下,周围的一切都在飞快地旋转着,头脑中有种眩晕的感觉。所有嘈杂的声音如同潮水一样飞快地退却,天地安静。
安静沉默的如同末日。
被车子发动的声音惊醒,卫洵手里的蛋糕一下子落在了地上,他发疯一样朝着那个方向狂奔了出去。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避让身前的行人和车辆,因为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那辆车,只有那辆正在离他越来越远的车!
汽车的鸣笛响成一片,紧跟着是刺耳的刹车声,卫洵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大力一拽,跟着有个人冲上来抱住他,他下意识地想要甩开,对方却死不放手,两个人踉跄了好几步摔倒在地,一起滚了两圈才停了下来。
死死抱住卫洵的人松开了他,焦急道:“你有没有事?哪受伤了?”
旁边有人惊呼:“流血了,快叫救护车!”
一名司机探出头来破口大骂:“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你要找死别连累老子……”
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块,反倒让人什么都听不清楚,卫洵本来就喝了酒,刚才又这么滚了两圈,只觉得天和地都在晃悠,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音,也感觉不出来哪里疼。
倒是这个地方几乎就在医院门口,很快就有医生赶到了——下个楼就可以,连救护车都不用。
刚才拉了卫洵一把的正是沐嘉树,卫洵让他回去的时候他就很不放心,只不过知道这人说一不二,自己又没有什么阻止对方的立场,因此把车停在附近之后就一直悄悄跟在他的后面。
也算是他反应快,看见卫洵突然狂奔立刻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拼尽全力才算赶在小轿车撞过来之前拦住了卫洵,但也受惊匪浅,这个时候仍然有些心有余悸。
作者有话要说: 呜,存稿箱失灵了……
第24章 相认
沐嘉树擦了下额角的汗水——多半是吓出来的:“医生,请问他的情况怎么样?”
“除了胳膊上有一处擦伤之外,应该没有其他问题。”
“好的,谢谢。”
沐嘉树的心一放下,怒火立刻就涌了上来,伸手拎起卫洵衣领,恨不得一个嘴巴子糊上去:“卫洵,你在干什么?!你他妈不要命了是不是!”
这种失态对于他来说可太少见了,更加不符合沈树的身份,然而这个时候卫洵也没能从中发现有什么不对,他甚至没有办法分神去注意眼前说话的到底是谁,那被酒精麻痹的脑子在这个时候几乎是木然的,只能吃力而迷惑地回想着刚才的事情。
去医院……那里没有沐嘉树……于是坐在街边喝酒。在梦里见到了他,在现实中也见到了他……
卫洵顿时明了现在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他甩开沐嘉树,发疯一样地跳起来向前冲,跑了几步,忽然放声大喊他的名字:“小树!小树!小树!”
沐嘉树要拉他的手伸到一半,愕然而震惊地站在原地,他身边的一群人涌上去,拼命拦住卫洵。
而卫洵推开周围的人,突然就哭了。
离他最近的两个人吓的松开了手,卫洵却也不再想要试图向着刚才车子开走的方向狂奔——无数车流之中,他想找的那一辆早就已经不见。
“小树!小树!小树!小树!”
巨大的失落之下,不知道究竟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现实。他的神智已经模糊了,甚至不能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只知道心里面有那么多的难过,只有叫着这个名字才会好一些,于是就拼了这条命一样,不管不顾地叫着那两个字,尽管明明知道已经不可能再把那个人给叫回来,尽管越叫越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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