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温橙觉得自己是脑子抽筋了,才会做这么多菜,“我这就拿过去。”
文奶奶家也不远,就是隔了条河,又绕了座山,步行半小时能到。
“还是我去吧。”曾阿婆想着小宇该回来了,“顺便和她一起追剧。”
“不行,”温橙严肃道,“别一个人出门。”
曾阿婆又争取了一下。
最后还是一脸无奈地坐回沙发,打开电视看起了《新·还珠格格》。
温橙又着重强调了两遍“出行安全”问题,才提着一个大口袋走出内门。
“呜汪?”乌嘴趴在楼下的铁门上,正冲外面摇尾巴。
温橙走下楼梯,褥了把狗头:“又搞对象了?老王家的阿花,还是北大爷家的富贵儿?”
“汪汪汪!”乌嘴用前爪拍拍门,又回身抱他的腿,急不可耐。
“行行行。”温橙开门。
吱嘎作响。
乌嘴瞬间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
门外的大柳树下,一盏车灯骤然亮起,炫花了眼,温橙侧身用手挡了下。
大片虚光之中。
一个人走了过来。
“应阎宇?”温橙适应亮度后,有些充愣地把手放下。
“到。”应阎宇走出身后的白光,靠近温橙身前的昏黄路灯。
夏天特有的疾风卷起柳条,弯垂在了他身上。
温橙倏地发现,小孩身上深藏着一种难言的成熟,甚至比过了他的年纪。
“你要去哪儿?”应阎宇的语气有略微变化,没有像平常一样腆着脸叫他“橙橙”。
“文奶奶家。”温橙板着脸说。
“我带你吧。”应阎宇看了眼他的摩托。
温橙迟疑一秒后,点头,不坐白不坐的事,他要是拒绝了,反倒显得别扭。
应阎宇把车开了过来,纯黑流畅的车身被白光照出了质感。
温橙一腿跨上去,特别煞风景地来了句:“胡三的车?”
良久的沉默。
直到摩托绕出小巷,驶上公路后,应阎宇才闷声回答:“我的。”
温橙下意识问:“你有钱?”
应阎宇又沉默了,这车是他打工两年存钱买的,但为了绷面子,他不说。
温橙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音,干脆扭头欣赏夜景。
皋垌街人不多,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者,每到夜晚,连车都少了。
随着一辆辆小电瓶悠然路过。
温橙猛然想起哪里不对了:“不戴个头盔吗?”
应阎宇后背一僵。
温橙抓着他的肩,莫名其妙。
“头盔卖了。”小孩梗着的声音,几乎要被风吹散了,特别是在温橙拍他肩的时候,他就差砸摩托了。
能不能让人耍个帅!
啊?!
日子好苦!
温橙从后视镜上瞥见小孩吃瘪的表情,心情一扬,都没留意到路线变化。
随着平房小楼远去,霓虹高楼拔地而起。
摩托一声轰鸣,转入车流。
最后在一片小摊前停下。
温橙跟着下车,脸上甚至还带笑,他装作没发现对方脸上的心虚,随和问道:“文奶奶搬家了?”
应阎宇锁好车,又拿手抓着左背。
温橙眉尾一挑。
应阎宇干巴巴地想要说点什么,却被摊上一声吆喝叫了过去!
“小宇!你马叔去师大门口把风了,帮他看看摊!”
“好嘞!”
应阎宇握了握拳,然后拉住温橙,把他带到了一辆改装三轮车前:“我想给你看看......我从小在这里混大的......你想吃什么?”
应阎宇熟练地拧动煤.气.罐,又掌勺敲了敲身前的两口锅,手上一掂,淋了勺油,火光哗然而起!
一直等在旁侧的两个姑娘大声喊道:“两份炒米皮!少辣!”
“好,”应阎宇答应后,又改了口,“等等,我先给我...我......我小叔叔炒一份。”
两姑娘瞟了温橙一眼,鼓嘴说“好”。
温橙咳嗽两声,在一片油烟中,转开视线。
这儿貌似是哪家大学后门,违.章小摊聚成了圈,土豆饼,煎饼果子,烧烤,应有尽有,香飘四野。
应阎宇站在橘色小灯泡下,面前是辆敞座三轮,上面摆满了小盆装的蔬菜,还有米饭和凉面。
“蘑菇吃吗?生菜还是白菜,胡萝卜丝要吗?”应阎宇手下翻动,头也不转地问他。
“你会炒菜?”温橙问。
“大杂烩,乱来的。”应阎宇刚说完,等在前面的两个姑娘就走了。
温橙:“......”这孩子太实在了。
然而那份炒米皮递来时,出乎意料的香。
温橙放下手里的大口袋,都忘了自己出门的目的。
他夹上一大筷子,送进嘴里,心想那两姑娘真不识货,人谦虚两句就当真了。
结果他嚼了两下,嘴巴就麻了。
“好吃吗?”应阎宇绷着脸问他。
温橙动了动喉结,说话挺费力的,像是被齁哑了:“好,好得很。”
“恩。”应阎宇往下拉了拉嘴角,没用,越拉越高。
“马哥回来了!”卖土豆饼的大姐一手辣油,扬在半空,像指挥似的。
“城管来啦——”马叔跑回摊子,都不带停的,钻上三轮就往前开!
温橙端着一次性饭盒,还没来得及眨眼,人都跑光了!
“汪?”
他脚下还多了只哈巴狗。
“这是马叔家的,刚生了崽,每次都要跟出来。”应阎宇抱起狗。
两人站在一片闹热中。
而相隔甚远的皋垌。
乌嘴守在被风带上的铁门外,坐坐趴趴,像朵被人遗弃的小黄花。
☆、NO.25
“橙橙,你怎么想的?”曾阿婆这几天常问这话,她每回见温橙都在走神,一个星期的时间,眼下都青黑了。
温橙听了,也只是摇头。
他自己还没捋清楚。
即使应阎宇没问,也没催,可那声“我当他孙子都乐意”的怒嚎,就像悬在心口的刀。
要么割断那根蛛丝,要么分一半心给人。
成,还是不成?
“阿婆。”温橙一早晃下楼,仍旧没有碰上小孩,自从夜市回来后,小孩就早出晚归的,见不了几次面。
温橙略感轻松的同时,又总克制不住地往门边看。
“咋啦?”曾阿婆老了,耳朵不好,等温橙走近后,她才意识到有人,连忙摁掉手机,面上波澜不兴。
“又在打电话?”温橙问得随意。
“哎哟,可烦了,以前一个支队的同事,说是年前要聚一聚。”
“这才中秋呢,就在说过年的事了?”
“可不是,得提前把人联系上啊。”
温橙一边给自己泡柠檬枸杞茶,一边思索该怎么套话,他觉得阿婆有事瞒着他们。
然而还没的等他想好,一串特殊的铃声就响了,这是他专为病人设定的。
温橙抿了口热茶,摸出手机一看,是奥莉。
他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喂?”
“......”电话对面一阵诡静。
“说话。”温橙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不耐。
奥莉这才抽噎着,结巴道:“温,温大夫,有,有空吗,现在。”
温橙额角一跳,放下茶杯,又给阿婆打了个手势,转身回屋,用肩夹着手机,迅速收拾药箱。
“又被男人打了?伤在哪儿?有多严重?”
奥莉听着他一连串的询问,哪怕只是在关心病情,也让她颤抖地哭出了声:“救救我,温橙,我以后再也不做这事了,救救我吧......”
温橙手上一顿,暴脾气瞬间归位,拿住手机就吼:“老子问你伤哪儿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些顶个屁用!”
奥莉被吼得呆住,连哭都忘了:“呃,就是上次那里,他照着绷带上踢的。”
操。
“坐着别动,你先看看脚趾能动吗,不能就直接打120。”
“能,你快来吧。”奥莉小声说。
“行,十分钟到。”温橙提起药箱,跑下楼跟阿婆简单说了一遍,“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了。”
曾阿婆连声答应后,又把人拉住:“别太累了。”
温橙好笑道:“不累,都没什么生意。”
曾阿婆抬手往下一摆,指了指心口处:“年轻人,勤劳点好,这不算累,叫充实,我说的是心。”
温橙推门推到一半就停下了,他错眼看向乌嘴:“您怎么看的?”
“我稀罕你们两个小娃娃,你们自个儿过得好就得了,就这么看。”
温橙一路上都想着阿婆的话。
自个儿过得好就行。
他现在好吗?还行。
如果有小孩在呢?
他一定会守在自己旁边,东瞅西瞅,再状似不经意地往他脸上瞟,然后啵嘚啵嘚地念叨个没完,再短的路,有他在旁边都不一样,妙趣横生。
就像今天清晨的院落,应该有乌嘴的欢脱犬吠,应该有阿婆的敞怀大笑。
更应该有小孩的讨喜念叨:“我买包子啦!橙橙起了吗?”
温橙一步跨下两级楼梯,给应阎宇打了个电话。
对方一如既往地秒接,快到温橙都以为他也正好在打电话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