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些人不是找曾阿婆的那帮,而是找他的。
谁会找人收拾他?
应阎宇他亲妈。
“怎么个说法?”温橙被他们盯得死,没法拿手机报警,“卸我条胳膊,还是腿儿?”
“腿。”黄毛突然猥琐一笑,竖起食指比了个“1”:“只要你的‘一条腿’。”
温橙见他瞄着自己的裤裆,立时懂了,随即笑出了声。
真亏她想得出来?
还以为应阎宇被他怎么着了?
真当他是变态啊。
“笑呗,待会儿就只能哭了。”黄毛他们穿得邋里邋遢,手上拿把刀出来也还凝着黑泥。
温橙眉头一跳,准备跑。
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他连好汉都不是。
然而他刚一侧身,背后又绕出了三个人,把他给包抄了。
啧。
温橙见他们相互对了几个眼神,略觉不妙,视线四下一扫,抬腿就是一脚,猛踹上了垃圾桶!
咚——
十点半的公园人气不足,晨练的早走了,下班吃饭的又没到点。
温橙还是冲外面喊了声:“抢劫——”
他话音刚落,一刀子就过来了!
白光闪过,他赶紧后退,把手里的塑料袋甩上人脸,又顺手从垃圾桶里抽出一个破旧的保温杯,回手打向他身后的人!
锵。
小刀拍落,温橙连忙俯身去捡,却被人瞧准了空挡,一手肘重击在背!
“!”
温橙差点没趴下,他借力滚倒,长腿一扫,撂翻了黄毛,捞起小刀就往另一人腿上扎!
他的确是练过,早年为了对付养父的疯病发作,他跟人学过武术。
可再厉害,两手也难敌四脚。
打着打着。
温橙就被血糊了眼,骨肉撞击声愈发激烈,刀片几次都挨着他划过!
“操!!”
嘟嘟嘟——
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打断了斗殴!
奥迪Q7连个刹车都不给,直接冲向人群,像是索命恶鬼,吓得混混纷乱逃散!
“橙子!”谢旭安一边报警,一边滚下车,两步跑过去,把人给接住了!
温橙没有应声,他还直直看着厕所的方向。
“怎么了?”谢旭安紧张道,“吓尿了?”
温橙额角鼓了根青筋,抬手按住他的肩:“放屁,我什么时候怕过,带我去医院处理下,给阿婆看到又该担心了。”
“好好好。”谢旭安连忙把人塞进车。
关门前,他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厕所后墙。
“怎么样了啊!你说话啊?应哥!”胡三在电话里使劲嚷嚷。
应阎宇却还在拼命压制过重的呼吸,直到奥迪Q7开走,他才脱力地滑坐在地。
“应哥?”胡三怕出事儿,连声叫他。
“你怎么不早点通知我?”应阎宇说的每一个字都饱含阴沉和偏执。
他来晚了一步,被姓谢的抢了先。
他本来就没资格去找温橙,还晚了。
胡三听得发憷:“这,这没办法啊,黄毛他们不混梦新区,皋垌那边我也不算熟,消息传递挺费时的。”
应阎宇也知道怪胡三没用。
他就是怒极攻心,没地儿发泄,快疯了。
“行,”他嗓音沙哑,像是渴了许久,“挂了吧。”
“等等!明天还要跑野啊!你别水了......”胡三看着“通话已结束”五个字,“嗷”地惨叫了声,结果又被身侧的片警嫌弃了。
应阎宇在原地坐了挺久一会儿,具体多久他也不知道,总之周围路过一群下班的人,他才意识到,又不会有人来找他,干坐着等什么?
他撑着膝盖起身,从花坛边推出摩托,跨坐上去。
然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语气出奇的平静,堪比风暴前的安宁。
“妈?在家?对,有事找你,二十分钟到。”
随着摩托轰鸣远去,皋垌街又恢复了往日平和。
“不说去医院么?”谢旭安照着温橙的指示,掉头去了王朋家。
“先去看看老人,上次开的药也快吃完了,你给调一下用量。”温橙用矿泉水擦着身上的伤,不深,就是多。
谢旭安早在外面混成人精了,闻言也没问,就是笑。
前几分钟温橙还能忍,可阴阳怪气地笑个没完是什么意思?
“你要做什么我管不了,这么多年了,照老规矩来,我只给你提意见。”谢旭安摇下车窗,单手点了根烟。
“我当初帮你查,费了老大的劲,最后也告诉你了,你父母就藏在皋垌后山里,可不是为了让你去找,而是让你放心。”
温橙盖上瓶盖,继续听他说。
“你既然在这儿住过一阵子,也该知道这里有多乱,别冲动。”谢旭安说。
“我没冲动,我得找到他们。”温橙见车停了,开门下去。
“橙子,何必啊,王佩祥也死了,你就不能过得轻松些?”谢旭安叹气。
温橙给王朋发了条短信。
等到对方回复后,他才告诉谢旭安:“你知道跑野吗?有人在皋垌后山组织了比赛,要把藏在里面的通缉犯全找出来。”
谢旭安愣了愣,才抬腿跟上。
“我父母他们虽然是在逃犯,但他们没错,一点也没错。”温橙从来没有责怪过他的父母,他当年被扔到超市门口,只是父母不想连累他。
他甚至清楚记得他们在艰难的逃亡中,还不忘省钱给他买围巾。
“那天要不是我爸忘了拿手机折回来,我跟我妈都会被表叔捂死,赌徒有多可怕,你见过吗?你再怎么哭喊着,没有钱,他都不信。”
温橙父母联手才把人制住,却不知道情急之下,谁把刀尖刺.进了表叔心脏,当场毙命。
“没有证据说明是正当防卫。”
“那他们也不能带着你逃了啊!”谢旭安说完,又倏地安静了。
不逃?
那就乖乖去坐牢,丢下一个小不点橙子吗?
可最后还不是把温橙丢了。
“有些路,一旦走上,就太难回头了。”温橙话毕,正好走到王朋家门口。
咚咚咚。
铁门应声而开。
“温大夫......”王朋望着他五颜六色的一张脸,忽然没声了。
“我带谢大夫来给你妈妈看病。”温橙走了进去,屋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王朋给谢旭安递了根烟,后者接过,别在耳后,跟进了内屋。
趁着谢旭安把脉的功夫,王朋溜了出来,一边倒茶,一边小声问温橙:“应哥好像回去了?”
温橙略微浮肿的面上多了丝表情:“回......哪儿?”
王朋说:“家啊,他家。”
哦,对了。
小屁孩是有家的。
王朋像是有些犹豫,他看了温橙好几眼,才问:“你们吵架了?”
温橙“啧”了声,怎么这事全世界都知道似的。
王朋又犹豫了半天,多嘴了一句:“听胡三说,应哥前几个小时回去一趟,把他家给砸了。”
温橙登时僵在原地。
王朋又往他脸上瞅:“还差点把应阿姨骂哭了。”
温橙想,多正常啊,就他妈不正常。
可他还是拐着弯关心道:“那他......他家没事吧?”
“没事,东西坏了再买就成,我就没想到,他敢骂应阿姨。”王朋终于把那杯水倒好了,正要端走,又被温橙叫住。
温橙真的太想问这事儿了:“他怎么......怕他妈妈怕成那样?”
“呃,”王朋特老实地笑了笑,“不能说。”
温橙霎时就眯起了眼。
王朋赶紧解释:“我也是偷听来的,不能到处说。”
温橙琢磨着,你这光起个头,不就是想让我问后续吗,怎么还矜持上了?
王朋被温橙盯得冒汗,毕竟对方长他十来岁,又不是白长的,他端着水杯的姿势换来换去,最后小声问了句:“真想知道?”
温橙好久没笑了,现在嘴角一挑,又扯到伤口,疼得皱眉:“你说。如果应阎宇哪天知道了,来找你麻烦,你就跟我说,我罩着你。”
王朋手上那杯水本来是给谢旭安的,结果自己一口闷了,在他旁侧坐下,攥着膝盖上的牛仔裤捏了捏。
“这事......是那什么,初中毕业聚餐的时候,应哥喝醉了,我当时吧,有个电瓶车,胡哥就让我把人送回去,走到半路,他就在马路上吼着哭了。”
温橙顺手又给他倒了杯水,没插话。
王朋接过,也不喝:“我都懵了,就站一边听他哭......”
王朋咽了咽唾沫:“他读小学五年级那会儿,他爸每天都要来接他放学,然后带去茶馆,他写作业,他爸打牌,然后,有次...他爸带他去了一家足疗店......”
温橙猛地想到什么,心都提高了。
“应哥说,他就站在门外,听他爸和足疗店里的女人...哼唧......他当时不懂,就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儿,直到一个女人把热茶泼在了他后背上。”
王朋说得很艰难,这种揭他人伤疤的事,让他有点结巴。
“他说,他虽然不懂,但是很难过,就发疯似地哭叫,他爸出来的时候,还在提裤子。”
温橙终于明白了,小孩为什么总在抓左背,心理创伤以另一种形式不停伤害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