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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匪蝶 (一跳跳到山外山)


  等了半晌,常问夏终于转过身来,泪干了,鼻尖还是红的。她飞身到我面前,指着我手里的虾饺,问:“我爱……吃的?”
  可怜娃子连自己爱吃什么都忘了。我用惋惜的眼神看着她,摇头叹气。她皱着眉头回望我,疑惑道:“原来我还需要吃凡间五谷。”
  靠!原来是不需要的么?!
  将竹筷递给她,她犹豫着犹豫着还是接了筷子,夹起一个虾饺,蘸了小蒸笼中央的醋碟,尔后十分淑女地咬了一口,看我一眼,再咬一口,再看我一眼,再咬一口,再咬一口,再咬再咬,一枚小小的虾饺竟给她咬了七八口才算彻底没了踪影。
  这表现,应该……还是很喜欢的吧。
  “好吃么?”我问她。
  她点点头,却道:“可还是伤心,还是忘不了。”
  我坐在板凳上扶额,顺着她的话问:“你想忘记什么?”虽说这问法论起来实在残忍,但反正这货也成这样了,再说过不多久又会变回那个没心没肺的常问夏,倒不如趁机将话套出来,以满足长久以来因好奇心无法得到满足堆积而成的饥饿感。
  “你想听故事么?”她问,眸光深邃,冲满认真。我以为她要告诉我了,不想她一转身,又飞回了莲台之上,从腰间凭空抽出一根鱼竿,也不放饵料,直接一甩鱼竿下钩了,尔后盘腿坐下,道:“等我理顺了再告诉你,又或许是在你有生之年都没可能理顺了。”
  有生之年……?我真想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她。就算我楚盼娘这辈子只能活个半百,常问夏总不可能一醉就醉上三十年吧!要说有生之年,还真应该算算面前这感伤疲累欲要逃避一切却又束手无策的常问夏到底能存在多久。
  我依旧坐在板凳上,吃完了蒸笼里的虾饺,凉了,失了原有的口感,却也没显得太难吃。常问夏还是坐在莲台上,钓着根本不存在的鱼。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用钓鱼的方式思考问题,又或许她想钓回来的,实则是自己并不完满的妖生里破得最是惨痛的回忆,然后拼在一起,拼回那个一言难尽的故事。
  她坐了很久,只保持着那个姿势,朝着我的方向,时不时地掉几滴泪,钓鱼啊钓鱼啊一条鱼都没钓上来。如果她是为钓不着鱼哭,我可以立马去后院的水缸里捞个十条八条鲫鱼,丢进她怀里让她乐呵乐呵,可惜不是!我能做的,除了等待之外,似乎只有给她做几个点心再为她打理打理头发,好对得起常问夏的身子和她肚里的馋虫。
  默默地离开山谷,步至后院厨房,做了常问夏最爱的蜂蜜双皮奶。现在想来,也许因她是蝴蝶的缘故,才对含花蜜的食物尤其喜爱,更包括我身上腌制百花染得的香。不多时,双皮奶便做好了,回了山谷,果真见她又在莲台上掉泪。都说人伤心极了,就是哭也哭不出一滴眼泪来,若是谣言没骗我,那她还能有救。
  “常问夏,你的心头爱,我带来了,快尝尝。”我朝她招手,她还没来得及止住泪水,被我一喊,倒似受惊了似的一瞬间手足无措。她用袖子抹着眼泪,将鱼竿放在一边,飞身而来,问:“又是什么?”
  “蜂蜜双皮奶啊。”我想她依旧想从伤心里走出来,只是一时不能。她开始愿意接受自己曾经的喜好,以堆积正面的情绪,使自己不那么悲伤。这像一种逃避,却也堪称是积极面对新生活的洒脱。
  她从我手里接过瓷碗与瓷勺,顺便看了眼碗面上的美人戏蝶图,道:“蝶戏美人图,我竟还记得。”
  “呃,原来是蝶戏美人么?”我想这画的主题,也只有常问夏本人和那个远在山外山的作者会这样以为。
  她点点头,眼眶又有些红了:“这是我与雪儿的初遇啊……如何能忘。”

  ☆、37死法

  她又开始哭,无声地哭,泪水如珠,连绵不断。看着她哭得凄凄惨惨戚戚,我直觉自己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是违和,便索性不再开口,只将她手里捏着的瓷碗放在凳子上,再送给她一个真心的拥抱。
  我想常问夏定然有过这种时候,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时间,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或许几十年,又甚至是几百年。她心里有一个至今依旧放不下的女人,那女人却早已在这世间消逝无踪。她有明亮湿润的眼眸,就像刘卿颜的一样。就在昨日,那个天真单纯又满口毒汁而不自知的常问夏,她就在这里,一脸甜蜜地向我炫耀,她的妻——常念雪是怎样怎样美得武林第一。然而今日,一夜之间,仿佛昨日之事皆是水中月镜中花,笑靥不再,常问夏,又变成了另一个常问夏,那个在常念雪死后一天一天满心疼痛的痴情人。
  对于常问夏,只这两天,我又了解了许多。兴许,仙人醉于妖来说,便是再度前尘的心路。如此比起来,我的跳水欲……也实在上不了台面。
  “你想哭便哭,哭多久都好,只要我还活着,都可以陪你。”我抱着她轻而易举地许下殃及下半辈子的诺言,一者我不信她会醉得比我这辈子还长,二者,就是她真醉那么那么久,也不该在那么那么久的日子里成天只抓着我陪她哭。
  她的双臂揽着我的腰,在我肩上点头,下巴的力道猛然让我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
  “我是不是……见过你?”她用极其温顺的语气问我,问我这个不知道如何作答的问题。
  我该告诉她怎样的答案?是说,‘对,你见过我,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我们每天见面耍贫‘?还是说,‘我们从来没见过,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有一段奇怪的打劫与被顺便打劫的缘分‘?又或者是说,‘见过啊,曾经我亲了你一下,你就要我负责,当你的小妾‘?我不知道她是想起了哪一样,便只得将问题抛回给她:“你不是将很多人给忘了么?怎么,又想起我来了?”
  “你身上的香气……好熟悉。”她微微转了转脸,将鼻子凑近我的脖颈,继续道:“我似乎梦见过你,就在这个地方,说要娶你作妾。”
  我看着她醉得认不清现在过去,她却将我当作一场梦,这实在是个有趣的事。
  “为什么会想娶你呢?我那么爱雪儿……”她兀自回忆着,明显是无法理解自己当时的思维,当然,是个像话的人都应该无法理解,所以问我也没用。
  我很想用她昨日那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来回答她,但似乎这会儿的她并不会将这句话奉为至理名言。
  “你都说了那是梦,梦便是没有逻辑可言的,你也别太在意。”我顺着她拿做梦说事儿,她却摇头,告诉我:“我是蝶妖,蝶妖不轻易得梦,一旦得梦,梦境终将成真。就像雪儿魂飞魄散的前一夜,我在疗伤之时恍然入梦……”她顿了顿,又有泪水淌在我的肩上,湿了衣裳。我一边庆幸那个小妾梦根本不存在,一边又听她哽咽着继续道:“梦里,我听见她声嘶力竭地喊‘问夏!问夏!‘,看见她的身躯和灵魂都被三昧真火焚烧。她一**凡胎,纵有长生灵药护体,可一把三昧火,只是平白添了痛苦。她生生在火里煎熬了一柱香的时间,肉身成灰,七魄成烬,天魂不得归天,地魂不得入地,命魂不得徘徊人世,最终混于灰烬,化作一粒丹药,却是用来续那昏君的狗命。”
  我不料常念雪会死得那么惨烈,本想着如何的死法都不过如此,于我这踏踏实实经历过一回的人来说,不过是在致命一击时的元神出窍,尔后麻木到仿佛生时经历的一切苦痛都不曾存在过。想起来那时真是死得可笑,一个因目睹了一场谋杀而被祸及的路人。我看着那个丧心病狂的变态在我的身体上砍了一刀又一刀,即便**已是面目全非,我亦是如旁观者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发疯,继而将两具凄惨的尸身埋进泥土,结束一场血腥的报复。与我一同被杀的那个男人,他的魂魄简直是个丑八怪,与那具尸体被毁容前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他笑着对我说:“呵,抱歉,小姐,我不知道会有人经过,不然这次就换个地方死了。不过说起来,您的元神真是美丽。”我朝这丑八怪点头,平静地接受他怪异的道歉,心里想的却是哪里有镜子,让我瞧瞧我美丽的元神。但明显丑八怪堪比长舌妇,不仅不给我镜子,还啰里八嗦个没完没了:“小姐,为了向您表示我的歉意,我将送您一件礼物,希望您能接受。”我看看他,不禁要翻白眼:“一个鬼有什么礼物好拿出来,免了吧。”他听我这样说也不放弃,笑得更丑了:“这样吧,我送您一段永世的姻缘,只是这段姻缘在异界,您要到那边去取。”我连看都不想看他了:“不稀罕,换一个可以考虑。”可他一摊手,道:“我一个罪神,被上苍贬下凡间历经九九八十一世惨死,能做到的只有那么多,您就接受吧。”说完,也不管我愿不愿意,抬手一戳我的眉心,直接将我戳进了我现在那个娘的肚子里……我至今还记得那丑八怪抬手间恶意的诡笑,哎,什么永世的姻缘,自打我知道自己是个丫鬟命开始,就没信过。
  光顾着忆苦思甜,我都忘了还在哭哭啼啼的常问夏。虽说心里暗爽她也有今天,在我面前泪流得像个苦爆了的弱女子,但好歹我天生善良一颗圣母心(?),要说怜香惜玉之情,就是面对常问夏这般平日里横行霸道彪悍惯了的女人,照样能生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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