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肯离婚。”
何聆用指腹轻敲桌子,蹙眉道:“这就怪了……既然另有所爱,为什么要跟你结婚?假设结婚跟你一样是迫不得已的话,那现在为什么又不愿意离婚?”
这也是苏朔弄不明白的地方,事到如今,他不觉得余棠有什么非他不可的理由。
何聆思考片刻,道:“虽然没见过他几面,但我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他很喜欢你,就差在你脸上刻他的名字了,这情况也太反常了吧?是不是另有隐情?”
余棠的“喜欢”苏朔是不敢认的,他也不是没想过余棠被人强迫的可能性,然而余棠这么聪明,家里又有坚实后盾,除非他自愿,还有谁能强迫得了他?
一整晚没睡,脑袋里来来回回盘算这些事,刚才又发了好大一通火,苏朔整个人疲累不堪,捏了捏眉心说:“不知道。”
何聆看着小表弟长大,知道他最近为家里的事头疼得厉害,这种情况下也没心情开玩笑,沉默片刻,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呐,你拜托我查的东西,那个姑娘两个月前确实不是一个人去的医院,身边还有一个男人,两人挨得很近,举止亲密,不过那男人戴了帽子,看不清脸。”
这算是这两天唯一的好消息,苏朔舒了一口气,收下U盘,向何聆道谢。
临分别前,何聆给他提议道:“我觉得你们俩的问题还是在频道对不上,找个时间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抛开成见,坦诚相对,成天横眉竖眼的把对方当敌人,什么事都解决不了。”
苏朔又琢磨了一路。
他不是没想过跟余棠好好坐下来谈,包括刚结婚那会儿,他觉得他们两个人八字不合命里犯冲,余棠喜欢安静他喜欢热闹,余棠喜欢淡雅他喜欢花哨,就连口味都南辕北辙,余棠喜甜他嗜辣,吃都吃不到一起去,非要这么凑合过一辈子,他迟早得疯。更遑论这段婚姻算是他无力反抗家里的耻辱标志之一,是以离婚的心思从未断过。
可是每次提到这茬,余棠总是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或者拒绝沟通,又或者像今天一样咬死不离婚,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每次都不惜把他的怒火勾起,仿佛比他妈还了解他的爆点在哪,每每都要惹得他丧失理智,说出一些混账话或者干出冲动的事,事后清醒了再后悔,回头去哄。
苏朔从小就认为alpha让着Omega天经地义,他的新鲜感来得快去得更快,游戏花丛这么些年,哄过的Omega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哪个不是随便一哄就低眉顺眼乖得不得了?只有余棠,反复在他的地界上踩雷,他直到今天才觉得有些反常,余棠这些举动不像是不小心触了他的逆鳞,反而像是在为不愿坦诚什么而做掩饰。
步行到山上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苏朔把叼在嘴里的烟头吐掉,两手插兜晃到小屋前。上午跟余棠在医院门口不欢而散,这会儿他怎么也该到家了。
苏朔觉得表姐说的有道理,这么干耗着,不如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和余棠弄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是正中他下怀,他本来的目的就是想离婚。上午因为不甘心说了些气话,现在冷静下来想,即便余棠无论如何不想让他知道不肯离婚的原因,他也会遵守承诺不把这件事让任何人知道。
毕竟他和之前的每一个床伴都是好聚好散,没道理到余棠这里就要区别对待。
想通一大半,苏朔却没来由地有些怅然,心口像被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闷闷的喘不上气。他抬脚踢了一下没关紧的门,门应声而开,原以为余棠又躲在卧室里哭鼻子,没想到入眼的是在墙边相拥的两个人。
衣衫不整的余棠靠在墙上,松垮的毛衣被粗鲁地扯开,他面色潮红,露在外面你的肩膀随着激烈的喘息上下起伏,双手轻飘飘地搭在面前的男人胸口,与其说是被强迫,看上去更像是情动的难以自制。
压着他的人闻声转头,放在余棠身上的手却没放下,充满占有欲地揽着他的肩,看见苏朔一点也不怕,展颜一笑,道:“是你啊哥,进来怎么不敲门?”
第十二章
琥珀色的瞳孔急剧收缩,苏朔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拽住苏砚的领子,抬手就是一记重拳。
苏砚没有躲闪,被打了还在嘿嘿笑,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道:“原来哥也会生气啊?”
苏朔非但不理,还要继续打他,二十出头的alpha正是荷尔蒙最旺盛的时候,这种情况下理智早就出了窍,谁还管他三七二十一。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准碰他?”苏朔质问道。
苏砚被他按在地上揪着领子,脑袋被迫后仰,本该是狼狈的,眼中笑意却更浓:“有吗?或许有吧……”
苏朔的捏紧的拳头再次扬起。
“不过,”苏砚又道,“他情我愿的,哥你管得着吗?”
苏朔目光一滞,愣住片刻,问:“什么意思?”
手上不由得松了劲,苏砚趁机逃离,刚站直身体,就大摇大摆朝还在墙角边站着的余棠走过去。
苏朔扭头便看到苏砚在给余棠整理凌乱的衣服,余棠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怎么了,站在那里不动,只在苏砚的手往他脸上摸的时候稍稍偏头躲了一下。
“乖,今天我们出去吃,你昨天不是说想吃海鲜吗?”
语气亲昵,仿佛热恋中的情侣。
余棠没回话,苏砚便拉起他的手往门口走,经过苏朔身边,被伸出来的胳膊拦住去路。
苏砚整张脸上都是明晃晃的得意:“一起啊,大哥?”
苏朔面如寒霜,这会儿才有了点被绿了的alpha的正常反应,眼里迸出几条鲜红血丝,目光死死胶着在余棠脸上,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寻到哪怕一丁点不甘愿。
苏砚拉着余棠,想绕开挡路的出去,苏朔伸手拉住余棠另一边手腕:“我们谈谈。”
一天之内就同一个话题谈两次,原本并不符合苏朔的行为习惯。
他最爱尝新鲜,从前的他,一周之内都不会跟同一个人上床,跟炮友也是好聚好散,对方想走,他也乐得洒脱,从不挽留。
可是这些对他来说几乎是约定俗成的规律,全都被这个叫余棠的小Omega打破了。
苏朔脑中乱成一团,理不出一条清晰的线,只问他:“是不是苏砚强迫你?”
屋里只剩两个人,余棠的眼中依旧满是茫然,看向苏朔的视线都没有焦点,原本紧抿的嘴唇嗫嚅几下,接着短促地摇了摇头。
时至此刻,苏朔竟也弄不清自己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好像哪一个都无法纾解心头盘踞的躁郁,哪一个都不能让他如释重负。
“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余棠又摇头。
苏朔怒极反笑,呼气的时候喉咙口都在发颤。他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几天前还不厌其烦地提醒小Omega离他弟弟远一点,谁知道人家早就勾搭上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才是多管闲事的那一个。
苏朔深吸一口气,还是问:“孩子是他的?”
回应他的依旧是余棠沉默的摇头。
苏朔勾着嘴角,笑容没有温度:“那是谁的?”
余棠从刚才到现在都没吭声,听到这个问题才有了点反应,抬头看着苏朔,眼睛一眨也不眨。
苏朔反手指自己:“我的?”
余棠犹豫了几秒,然后小幅度点了点头。
“余棠,”沉默良久,苏朔直呼大名,头一回觉得这个听起来很甜蜜的名字让人心里发凉,“过去的事我不想计较,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要继续耍我吗?”
余棠睁大眼睛,十分惊讶的样子,突然挣动胳膊,引着苏朔的手摸自己的肚子,执拗地说:“你的……你的。”
苏朔不想摸,拼命压抑的怒火终于被余棠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他狠狠甩开余棠的手:“你疯够了吗?”
他已经够迟钝的了,之前余棠那些古怪的举动中其实早就有迹可循,发情期那么难熬他也从来不向自己求助,休学躲到山上不敢回家,以及现下前后矛盾的说辞。
一个正常的Omega,每个月都有发情期的Omega,怎么可能没有那方面需求?除非他早就找了别的alpha。
苏朔觉得自己不该生气,这段婚姻的原本就很荒唐,他压根也没放在心上,现在眼看就要解决了,有什么可生气的?明明是想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可是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入大脑,弄得他手足无措、思考不能,只想找个地方发泄掉这匪夷所思的暴躁情绪。
余棠被推得一个踉跄,后退几步,扶住边上的桌子勉强站稳。他脸色忽地煞白,闷吟一声,额头和鼻尖渗出冷汗,似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苏朔冷笑一声。又在装,结婚碰瓷,孩子碰瓷,现在连碰一下都要借题发挥,他简直要为小Omega卓越的演技鼓掌。
摔门来到外面,苏砚那小子已经不知去向,苏朔抽完一根烟,觉得里面那位也应该冷静些了,又推门进去。
事情总要解决。
打开门,原本站在桌边的小Omega蜷地上抱着肚子,双目紧闭,嘴唇上都被咬出一道道蜿蜒血痕。
跑车风驰电掣地驶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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