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不让你赢。”
“我知道你已经非常清楚我的脚是什么情况,我也知道你明白这种症状这种关头最好的解决方法是什么。”
“我知道。”
“教练也同意了,你老师也觉得没问题。它对我们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东西了,我没想到你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你这么怕疼,我......”
俞游歌听见他这么孩子气的发言,笑出声,打断他说:“那你明天陪我呗,你在我就不疼了。况且打个针能有多疼,总比让我错过比赛强啊。”
自由滑比赛当天,俞游歌的右脚踝果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打封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程于非和肖恩教授通过了电话,报告了俞游歌的情况之后,就把封闭治疗的时间确定下来了。
“肖恩马上就过来,别担心,这种事儿对他来说是小意思,咱医疗组里来的这几个人,找不出第二个手比他还稳的了,不会出问题的。”
程于非这话说出口不光是想安慰俞游歌,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肖恩教授的手确实是稳准狠,一下就定位到了痛点,精确地把针头扎了进去。
俞游歌这才知道程于非事前担心的怕疼是为什么。封闭针刺进去的那一瞬间,甚至比把脚踝直接摔断还要痛彻心扉,针尖仿佛要把他的关节缝直接掀开一样,连注射管里药液是怎么流进去的,都好像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连克制住自己不要呜咽出声都做不到。
疼痛难忍之间,俞游歌的手摸到了什么,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把它攥得死紧死紧,只想能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他攥到的是程于非的手。
程于非站在他身侧,伸手给他让他攥着。一声呜咽出来,手上的力道就更重几分。肖恩教授这一针打得很快,但程于非的手已经被攥麻了。
肖恩收针之后,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自己家学生一眼,这一眼让他惊奇万分。
他这位一向冷静自持的学生,竟然就站在那儿,悄没生息地掉眼泪。
俞游歌察觉到肖恩教授结束了治疗,疼得魂飞天外的意识终于回笼了。他顺着肖恩的视线看过去,正好撞见程于非一眨眼,一颗眼泪就落了地。
程于非终于发现屋里的这两个人都在看他了,整个人都略显不安地动了一下。
他这么一动,俞游歌才知道,原来自己刚才一直攥着的是他的手。
这只手上被攥出来的手指红印清晰可见。程于非倏地一下把手抽了出来,藏到了背后。
肖恩觉得这种气氛不适合看热闹了,他收拾了医药箱,说了一句去外边抽烟,就把空间留给这两位小的了。
封闭针的药效上来得很快,俞游歌缓了一会儿,已经能站起来了。他站在程于非面前,伸手抹了抹他的眼睛,说:“别哭了,你看我现在没事儿了。”
程于非听他这么说,心里更加难受起来。他搂住俞游歌的腰,把他整个人都箍在自己怀里,缓和了一下情绪,说着:“对不起,我觉得我没有照顾好你。我白读了这么多年医科,要是能再多注意一点,你可能就不用遭这种罪了。”
“你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这是什么老妈子习惯。比赛场上的事情,谁能说得好呢。你又不是神,我也不是神,我教练和你教授都不是神。我伤也受了,疼也忍过去了,可不能白来这一遭。”
“我不放心你,我要去现场看你。”
“好呗,你来看,看我下午给你演一出逆风翻盘。”
作者有话要说:
万万没想到,写这一章的时候差点把我自己写得掉眼泪(捂脸)
一是觉得虐一次程哥太不容易了,二是想到比赛场上的选手们,我们只能看得到他们在赛场上有多让人热血沸腾,但是我们永远也想象不到他们在场下受过多少的苦。
PS:涉及到的医学知识依然是我根据零星的资料半想象半胡扯的。
离正式表白不远了!
第70章 滑给爱情
俞游歌在自己这一组开始赛前练习的最后一刻,按时赶到了冰场。
围在冰场四周的媒体、工作人员、其他选手的随行教练等等,几乎没人知道他前一天摔伤的真实状况,他们能看到的只有此时此刻俞游歌在冰场上娴熟的跳跃和流畅的滑行。
他们都相信了哈维·寇尔森给出的“没什么大事”的烟雾/弹。
也许和俞游歌相熟的几位选手会猜出一点端倪,但子弹已经上膛,每个人都蓄势待发。这种紧要关头,朋友们就算心里有数,也绝不会把真相说出口的。
午间体育新闻中,在赛前训练的公开报道里仅出现了十几秒的俞游歌,展露出来的是他在冰场上的聚精会神,还有正视镜头的那惊鸿一瞥,澄澈且强大。
同样的场馆,同样的正门入口处的巨幕投影,同样的参赛选手和裁判。
不同的是,比昨天更加紧张的气氛,比昨天更加热情且数量众多的观众,比昨天更加眼花缭乱的选手条幅......
还有,俞游歌脚下比昨天更加平整的冰。
不知是不是天意如此,昨天压轴上场的人,成了今天开场的领头者。
俞游歌是喜欢第一位出场的。这个时候的冰场和整个场馆的气氛就像是一张白纸,冰不知道落在自己身上的刀刃会划出什么弧线,观众也不知道选手们会带来怎样的节目,整组比赛的基调是由第一位上场的选手决定的。他有自信觉得自己可以把还未进入观赛状态的人们拉进他的世界,但是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实力能在压轴出场时,把混杂成一团的气氛完美地收拢成自己的。
俞游歌喜欢自己开路,他不喜欢收拾烂摊子。
六分钟练习结束前一分钟,他已经回到哈维和程于非所站的位置,为即将到来的自由滑调整呼吸做准备了。
俞游歌接过程于非已经帮他拧松瓶盖的运动饮料,仰头喝了一大口,一边往下咽一边听着教练最后一分钟的动员。哈维教练难得的语速极快,叽里呱啦事无巨细嘱咐地清清楚楚。很快,广播已经开始通知其他选手离场了,哈维教练这才住了嘴,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徒弟搭在挡板上的手,认真地说道:“去做吧。”
俞游歌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把目光转向程于非身上。程于非没出声,只是在看他过来的一刻,用询问地眼神回看过去。俞游歌太熟悉他的眼神了,以前他俩还都在凤凰俱乐部的时候,就总是用眼神交流,毫无障碍,他俩已经把这项技能运用地炉火纯青了,对方一眨眼就知道这人想说什么。
这次也一样,俞游歌一触到程于非的眼神,马上就懂他在问自己脚的状况。他接受到这个信号之后,冲着程医生一笑,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他脚没问题,然后伸出了右拳,拳面对着他。程于非惊讶地一挑眉,这是俞游歌第一次在镜头环绕的公开赛场上做出这样的举动,明目张胆地求加油求鼓励。
俞游歌看这人还没反应过来,不耐地晃了晃小拳头,催着他赶紧配合配合,程于非这才抬手攥拳跟他碰了一下,随后两人手掌松开,五指晃动,做了个“哗啦啦”的手势。
“走了。”
“嗯。”
俞游歌站在冰场中央,深吸了一口气。在比赛开始之前,他以为自己会被想clean,想赢,想拿金牌,想和程哥堂堂正正在一起这些七七八八的杂念占据整个脑袋,担心比赛的时候会找不着状态。可是当他的刀刃踩上了冰面,站在了中央,看到了那一排严肃的裁判,他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是静静等待着钢琴的第一声。他就像是一个担心自己考试要交白卷的学生,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在白纸上写出什么内容。
《Wild Side》的第一个音符在成羽冰上运动场里四散开来,把几近凝固的气氛触开了几圈涟漪。
俞游歌想做一个大家心目中能担得起奥运金牌的运动员,比如说一定要心怀荣耀,奋斗不止,不惧挫折,给金牌选手的这么多标签里,是万不会有儿女情长这一条的。所以俞游歌潜意识里总是想把自己的夺金目标和爱情目标分裂开来的,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提出那个四年约定,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在短节目前跟程于非说我可能不会想着你。
他想成为标准的奥运金得主,但是他这才发现他没法做到,他的程哥早就缠缠绕绕地和他的花滑生涯绑定在一起了,每个节点几乎都有他的存在。他的金牌里早已经没法避开这一点点私情了。
钢琴声散开,俞游歌的白纸上写出的是程于非的名字。
第一声音符敲响,俞游歌回忆到了他柏林世锦赛伤后的休赛季,拆石膏的那天,在那个街边的乐器店,程于非为他弹起的巴赫。
他印象中的那片从树叶缝隙里透下来的阳光,洒出了他第一个跳跃的助滑线。副旋律和弦乐加入进来的一刻,俞游歌勾手四周跳起,轴正圈足用刃清晰,落冰状态非常不错,他丝毫没停,落冰脚直接起跳,高质量的鲁普三周精彩完成了。
《Wild Side》这首曲子缓急交错,高潮明确,该呐喊释放就有呐喊释放,该细水长流也有细水长流,实在是适合在这首曲子里回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