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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 完结+番外 (戴林间)


  于是期末停课后的那段日子,我每天早上走两条街到贸大的图书馆去自习。临近考试周,贸大的校园里居然还是一派轻松氛围,路上见到不少花枝招展的姑娘挽着手结伴出门。我闻着冷冰冰的空气里姑娘们经过后残留的余香,感慨道:“难怪贸大比政大高十分,会学习的果然不一样。”
  孟先生凉飕飕地说:“考前突击高数,还不如出去快活,等着事后补考。”
  自习室里空位不多,我们在一个姑娘对面坐下。她正低头算题,面前的书摊开,我瞟了一眼,没看懂,大概像是经济学之类。她闻声抬头,和我的目光撞在一处,我们俩同时一怔,跟着互相冲对方笑了笑。她像是不好意思,赶紧把堆得满桌都是的书拢回自己跟前。
  贸大自习室的氛围跟贸大情侣之间的眼波一样温柔似水,搞得我一上午心不在焉。光是视线范围内的情侣就有三对,两人相对而坐,偶尔看书看累了,双方心有灵犀地抬头,不作声地相视一笑;右手边那对大约是一个专业的,时不时凑在一起研究课本,我连个声儿都听不见。我又翻了一页书,转头瞟孟先生,书上画的都是乱七八糟的曲线图,他倒看得比裸体画报还全神贯注。
  简直味同嚼蜡。我这么想着,余光里瞥见对面的人一动,转眼看那女孩子,果然偷偷在望着我笑,一发现我在看她,立马佯作无意地别过头,但还是忍俊不禁,憋得脸颊两边酒窝深陷。
  我简直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好笑,但看在她似乎没有什么恶意的份上,也就不计较了。后来我时不时觉得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为了避免四目相对的尴尬,我只好一直低头看书,竟然也背了个七七八八,真是多亏了她。
  在贸大美名远播的二食堂蹭了孟先生一顿午饭,我们一路嚼着口香糖回图书馆。我倒希望那姑娘下午还在,好让我不要东张西望,哪晓得刚走到桌子边,还没坐下,孟先生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东西,把我领到阅览室里。
  阅览室的管理阿姨大概都有“讨厌所有进来不读书占位子自习的小屁孩”的毛病,我们俩抱着书进去,被正在看《规训与惩罚》的阿姨赏了一记不食人间烟火的白眼。
  从书架中间穿过,我凑到孟先生耳边问:“干嘛换地方?外面自习室多自由,在这儿都不能吱声。”
  话还没说完,走在前头的孟先生冷不丁回头,突然把我按到书架上。这猛一下吓得够呛,跟半路打劫似的,我还没叫出声,他已经吻了上来,进门前刚吐掉的口香糖的薄荷味还没散,舌头又凉又软,我差点没忍住咬一口。
  他一只手扶着我的侧脸,把我的脑袋抵在书架上,几本书只用一只手环着,渐渐失去平衡,最上面一本滑下来,正好砸在我脚上,“哗啦”一声,稍微弹起,滚到旁边的地上,四仰八叉地摊开肚皮。
  咔嗒咔嗒的高跟皮鞋声随之而来,我赶紧推开他,刚蹲下身,管理阿姨的脸出现在书架尽头,挑高眉头看了我们一眼,又咔嗒咔嗒地走远了。我捡起那本《政治经济学》,孟先生仿佛意犹未尽,轻轻一舔下唇,我将就那本书往他屁股上一拍:“以后耍流氓之前通知我一下。”
  “现在通知你。”
  他从我手里拿过书,一边笑一边在我脸上胡乱亲了一口:“不坐上午那儿了。那女生一上午净在看你,还问我你是哪个系的。”
  我稀奇道:“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听见。”
  “你去上厕所的时候。”书架走到头,他放开我,“这里面清静。”
  拈酸吃醋。
  我心里有点嫌弃,瞥见窗户玻璃上的影子,刚好映出自己一脸的傻笑。
  阅览室里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孟先生偶尔翻书的声音,轻飘飘的一声响,像吹毛立断的刀片在心上来回刮蹭,让人坐立不安又心痒难耐。
  我一整个下午都心猿意马,书才看了不到十页。吸了口气醒神,喉咙里凉沁沁的,薄荷味像还没散似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一溜,孟先生放在白纸黑字上的手正好微微一蜷,掀起一角书页。
  偶尔在梦里出现的这只手跟现在一样长,但因为太过用力,指甲前端微微泛白,骨节明显地突起,手背的皮肤绷得极紧,可以轻而易举地看清青色的血管,里面灌满了滚沸的血液。
  我浑身的血都蠢蠢欲动地烧起来,一股热意懒洋洋地舒展四肢,顺着脊骨拱上后颈,后脑勺像被一大块温热的棉花坠着,湿绵绵地往下吊。
  不防那只手忽然伸过来,盖在了我眼睛上。
  我从没觉得他的手这么烫过,熏得我眼眶都发了红,眼珠子像被放到烙铁上滚了一遭。
  他的呼吸吹进我脑子里,仿佛沉沉一锤落在烧得通红的铁条上,炸开万点碎星流火。脑袋成了只大鼎,咕嘟咕嘟地熬着稠汤,他的嘴唇贴到了我的耳骨,我还以为那是一个吻,但那柔软的触感很快消失,我才混混沌沌地反应过来,他是在跟我说话。
  心脏声跳得这么响,他一定听得一清二楚,我奋力挥去那只手的影子,分辨他在说什么。
  “坐到那边去。你影响我看高数。”


第30章
  我和孟先生的生日总赶在期末停课之后的复习周,为了避免良心不安,所以白天都照旧看书复习,晚上再坐车去市中心吃晚饭。要是路过哪家西点房看上橱窗里某个卖相精致的蛋糕,就顺道买一个尝尝味道。我们似乎心照不宣,将这两天当作了雷打不动的约会日子,尽管平时我们也成天往对方学校跑。
  转眼到大二期末,有天室友们问起怎么没见我过生日,我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跟他们提过。
  原先还担心我请客吃饭会耽误找孟先生,好在我的三个室友通情达理,一点没有要大宰特宰的意思,反倒让我不好意思白占几句“生日快乐”,于是提前订了一个蛋糕,准备二十七号这天拎回去分。
  我正在床边穿鞋,宿舍里的电话忽然铃声大振。我蹦到桌边接起来,夹着听筒系鞋带:“喂,哪位?”
  “我找何遇君。”
  我一愣:“爸?”
  我爸在那头像是也愣了一下,好一阵才说:“你没去吃饭?”
  座机屏幕上显示现在11:46,我说:“没有,我马上要出去,准备在外面吃。”
  “哦。”他又顿了顿,“钱够用吗?”
  “够的。”我爸打来的生活费我每月差不多都要剩一半,大一结束时我干脆转了一笔定期存款,“有什么事儿吗?”
  “你今天没课吧?我到这边出差,你妈叫顺便来看看你。”
  我受宠若惊,脑子却大声叫嚣着抗拒的指令。他问我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饭,我打断了未竟的话:“不然一起吃午饭吧,晚上我可能有点事儿。你吃过了?”
  “没有,没有。”他难得这么温吞,“我这会儿在人民广场,离你学校远吧?”
  “我刚好要去那边取东西,直接坐地铁很快。”
  那头静了一会儿,他答应了:“好吧,你直接到鼎荣馆来。知道鼎荣馆吗?”
  “知道。”
  我挂上电话,颈窝里莫名热烘烘的。
  从人满为患的地铁站出来,大冬天里挤出一身汗,外面干烈烈的冷风一刮,我立刻把散开的围巾裹紧了。
  鼎荣馆在紧挨人民广场的龙江路上,据说是从前民国时候的西洋别墅改建的,四周高大的常绿乔木葱葱茏茏,闹中取静,嵌在门边围墙里的黑色石头上用金色汉隶刻着“原名某某别墅,始建于一九三几年”的字样。阔气的大门左右各自排开一溜锃光瓦亮的高级轿车,趾高气扬地映出高处树叶鬼手般的影子。
  服务生恭恭敬敬地推开门,暖燥的热浪扑面而来,我险些没出得了气。二楼的包间和大堂内座无虚席,踩着地毯转上三楼,空气登时一静,反衬得天花板上宝塔倒挂似的水晶灯越发光芒大盛。大堂里零散坐着几桌客人,服务生把我领到角落的一张桌边,无声地离开了。
  圆桌上铺着花纹对称繁复的抽纱桌布,长颈细口花瓶里还插了枝正在怒放的绛红的康乃馨,水晶玻璃杯将灯光切割成无数碎片,使我头晕目眩。一个女孩儿坐在靠里的座位上,还没有瘦长的椅背高,瞪着眼睛直直地望向我。
  喉管里突泛一阵焦渴,服务生端来一杯绿茶,替我放在女孩旁边的空位上。淡香宜人的茶烟袅袅扑来,像在哄我尽快坐下去享用。捏着围巾的手心发了汗,羊绒被黏得根根直立,密密的刺痒,我看向坐在另一侧的男人,一个“爸”字轮了又轮,最后还是化在唾沫里。
  我爸避开我的目光:“你坐。”不等我动,又对那女孩儿道,“何幸,叫哥哥。”
  她的视线跟我的撞在一起,嗫嚅着叫了一声哥哥,含糊不清的。
  脑子里洪水泄闸似的轰轰轧过几百个念头,下一秒又空得飘起来,我默了半天,只挤出一句:“都这么大了。”
  服务生取来菜单,恰好化解了即将到来的尴尬沉默,三人不约而同地翻起自己面前那份考究的菜谱。我爸随手看了两页,若无其事道:“你妈怕你在学校里吃得不好,你有什么想吃的跟我说,身体重要,不要想着省钱,到时候弄出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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