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
“我马上来,快点!跑快点!”
何初三瘸着条腿一梯一梯地往石阶上蹭,手刚扶上观景台前的栏杆,身后已经“啾——!”地炸响起来,他忙不迭单脚跳上观景台,回头望去——夏六一双手捂着耳朵大笑着朝着他跑来!身后一道耀眼光束笔直射向天空,在满天繁星中绽开最盛大的灿烂!
“啾——!嘭!”
夏六一带着满脸笑意跑到他面前,冰冷的两只手掌一左一右,啪地拍到他脸上,将他脸蛋挤成个三明治,然后端着他脑袋往上望,“嘿!傻了啊?!看烟花!别看我!”
“你比烟花好看。”
“少肉麻!嘘,快看!”
“啾——!嘭!”
又一束金色的光束投入了夜色,嘭地炸出一团花一样的光球!接着是红色的,绿色的……四散的五彩光影纷纷扬扬地往下飘落,像一场灌溉夜色的雨,洗得天空都是晶亮的水色。
从未如此近距离见识到这样光彩的何初三,心跳如雷。像不能再承受更多色彩似的,他重重闭了闭眼,然后将视线投向他身旁的夏六一——这个手下如云、呼风唤雨的龙头大佬,正似从未见过新奇玩物的孩童一般,眼也不眨地仰头看着这场只属于他们的烟火,嘴巴大大地张开,咧出十足兴奋的笑意。
何初三仰头重新看向绽放着炫目光辉的天空,手却伸向了身旁的人,摸索着对方的掌心,十指相扣……
“啾——!嘭!”
最后一发烟火燃尽的时候,何精英攒足了满腔的柔情,轻轻牵起夏大佬的手,准备将他揽过来浪漫一吻。结果夏六一随手一扬就将他甩开了,满脸兴奋,“等着!再来一个!”扭头蹬蹬跑走。
“……”何初三。
不多时夏六一又带着“啾——啾——”的背景音,大跨步地跑回来,神采飞扬地跟他解释,“这个叫‘双飞燕’,一次发两发!等会儿还有个‘节节高’,炸开之后还会往上头再冲一个!”
“……”何初三发现大佬居然还对这些东西颇有研究。
夏六一仰着头看也不看他,自顾自乐呵呵,“妈的,老子早就想玩了!以前小满胆子小,非拽着我不让过去!”
何初三抓紧机会柔情款款,“那我以后每年陪你玩好不好?”
夏六一一巴掌捂了他嘴巴,将他往怀里一带,“闭嘴吧你!你他妈这张嘴最烦人,看天上!”
何初三伸舌头舔舔他掌心,被夏大佬一膝盖磕到伤腿上,闷哼一声不敢动了。
这两个二十几岁高龄的小朋友,手拉手地在山顶上看了足有一个小时烟火——夏大佬真是一口气买足了十年的量,直看得何初三脖子都酸了。当然,中途他终于如愿以偿地与夏六一来了个盛大烟火下的浪漫之吻——吻到一半还被夏大佬推开,因为急着去放下一发。
你这是跟我约会还是跟烟花约会——何初三有点小心酸。
最后一发是个哑炮,点了火之后半天没反应。夏六一一溜烟跑回去准备重新点火,刚一靠近就被“啾!”地冲了一脸,幸亏是躲得快,只把脸熏黑了一块,额发烧焦几根。
何初三瘸着腿急急忙忙跑下来看他,对着他那大黑脸笑得停都停不下来。恼羞成怒的夏大佬将他摁在地上作势揍屁股,被何初三挽着脖子拉了下去,两个人大笑着滚成一团。
混乱中突然不知道谁的脚踹到那块歪倒在地的哑炮,又是“啾!”一声,然后机关枪一般四处乱转着“啾!啾!啾!啾!”,逼得他们俩跳起来捂着屁股满广场乱逃。
“我草!”“小心后面!”“妈的这什么玩意儿!”“裤子!我裤子!”
……
凌晨四点,他们烟熏火燎地开车下山——被熏得灰头土脸不说,还都被冻得一个劲打喷嚏。车在兰桂坊斜坡下一处红绿灯前停住,他们抽空借着外头路灯将彼此打量一眼,止不住地哈哈大笑。
“回去阿爸得骂死我,哈哈哈,”这次坐在副驾驶的何初三擦着眼泪道,他裤腿上被烧了个大洞。
“你有我惨?”满脸乌黑,头顶和额发各被烧焦了一撮的夏六一。
“哈哈哈,小满姐说的对,不能让你玩这个。”
“……”夏六一却没说话。
何初三蓦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还以为夏六一触景伤情,立刻闭了嘴,紧张地看向夏六一。
夏六一却没看他,视线定在了街角几个人。
暗黄灯光下,三个街头混混正围成一圈,对地上蜷成一团的一个人拳打脚踢。
那人一声不吭地挨打,护着头和肚子没有半点反抗。突然一条挂着一块小木板的项链从他衣服里掉了出来,被其中一个混混一脚踩断链子踢到一边。他伸手去抢,又被几个混混踩了回去。
还没等何初三看清那人的脸,夏六一将车停靠在路边,打开车门大步跨了出去。
他把手揣在裤兜里,走过去轻描淡写地对那几个混混道,“走开。”
“他妈的黑炭头!你谁啊你?敢管老子的事!”“神经病!揍死他!”
自知战斗力薄弱的何初三躲在车上,眼见夏六一手都没从裤兜里拿出来,光靠两条长腿就把对方三人踹得落荒而逃,那几人一边逃一边还毫无新意地放狠话,我找某某哥回来弄死你们!
夏六一揣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蜷在地上的人。
这人头发脏污凌乱,大敞的西装外套又湿又皱,散发着厚重的酒气。他趴在地上,缓缓伸手摸到近处的小木板,将它捡回来塞进裤子口袋,并没有抬头看夏六一一眼——显然懒得在意这个救他的黑面仔是谁。
夏六一冷笑道,“这里是乔爷的地盘,要是被他知道你醉醺醺地倒在这里,你说他会把你怎么办?”
那人听清楚夏六一的声音,蓦地拧头看向他,怒意瞬间染上面色,“夏六一?!”
“谢Sir,”夏六一道,“我当你是个人物,怎么才玩了三两局就玩不下去了?跑这儿来买醉找死,未免太掉身价。”
何初三这时候也已经走到了近前,惊讶地发现这就是那天开车来山里救他的警察,也是当初逮捕夏六一的那个。
谢家华看起来醉得并不彻底,几乎是刹那间就收走了面上的愤怒与冲动,换回平日里冷漠木然的神色,扶着墙摇晃着站起来,“这不是三局两胜的游戏,夏六一,你再这样作恶下去,总有一天死无葬身之地……”
夏六一狞笑起来,“谢Sir还是能站稳再耍狠吧!你说我要是就在这里杀了你,找个垃圾桶扔掉,谁会知道?”
“六一哥,”何初三按住他即将抽出裤兜的手,急道,“这个人救了我。”
夏六一皱眉看向何初三。
何初三接着解释道,“从乔爷那里救我的就是他。”
谢家华将视线扫向他,目露鄙夷,“你还是跟着这个黑社会,你一个身家清白的大学生,到底收了他什么好处?你知不知道他卖白粉害多少人家破人亡?你知不知道他开赌馆,放高利贷,逼人做鸡……”
“说话清楚点!”夏六一打断他,“来我这儿做鸡都是自愿,一个月随随便便收几万,比你手下做女警强!”
谢家华冷笑一声,接着对何初三道,“你去年收留他那天,他在半山别墅烧杀了十几人,还活着的没有一个敢指认他。我救你那次,他在北角码头烧死了九个人……”
他话未说完,夏六一已经推开何初三,一拳砸到了他脸上,“你他妈少血口喷人!你上级没有教你?说话要拿证据!谢Sir!”
谢家华跌倒在地,重重地喘息了一口,突然蹿起来一拳回敬到夏六一下巴上!
夏六一猝不及防,被这一拳揍得往后接连踉跄了好几步,何初三赶紧去搀扶他,听到身后谢家华喘着气接着道,“……犯罪现场找到一支怀疑与他有关的手枪,当天晚上这支枪就失踪了!当日告诉我你被关在哪里的线人,一周之后被人灭了口!今天,他还与泰国毒枭做了一笔大生意,将O记与扫毒组耍得团团转——你旁边这个人有多阴毒,多么作恶多端,你真的不知道?!”
夏六一狼狈地用擦了一把嘴,看着手背上的血迹,啐了一口道,“谢Sir不愧是读书人,编起故事来连律师都自愧不如!你怎么不说是你向乔爷编造他跟我的关系,害他被乔爷抓起来,最后你还假惺惺地出来做救世主,真他妈演得一手好戏!”
“都给我住嘴!”
破口对骂的高级督察与龙头大佬一愣,齐齐转头看这个胆敢出声教训他们的人——何初三弯腰拄着没受伤那条腿的膝盖,抬头皱着眉看着他们。
“已经四点半了,你们要在这里吵到天亮?谢Sir你明天不上班?六一哥你不去公司?我反正再不回去就要被阿爸发现了,我阿爸发起脾气来狮子山都要抖三抖。”
他瘸着腿上前一步,拽过黑着脸的夏六一,“我没有车,还要麻烦六一哥你送我回去。谢Sir你自己打车回去,拦不到车你就走回去,路上也好醒醒酒。”
他将夏六一按进驾驶室,替他关上车门,自己一瘸一拐绕到副驾驶上了车。车子静了半晌,最终还是轰起油门,响着大喇叭嘟嘟地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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