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骨朵端着碗军医熬制的安胎药,一边将蜜枣放进去,一边道:“怎么可能,是福气了!”
“放屁,以前唐韦曲一见到我就狗摇尾巴似的,现在他正眼都不瞧瞧了。”说着,她忽然就发起了脾气,一把推到花骨朵递给她的中药,浓黑的药水洒了花骨朵一身,“咣当”一声,药碗四分五裂。
唐诗诗越来越气,忍不住道:“都怪你,放什么那么多蜜枣红糖啊,都肥了一圈了。”气得连手里的毛衣也看得不顺眼,猛地抽出竹柱子,用力拗断,不断地撕扯着快要成型的毛衣,扯得扭曲变形。
顾章走进房屋时,就听到唐诗诗不住地嚷嚷着,他的脑袋更痛了,但还是走了进去。他拘束地站在门边,问道:“听说你不舒服了。”
唐诗诗一见到他,就好似逃难的流民找到避风港,同时又觉得自己很委屈,情不自禁地哭了出了,“我,我难受死了。”
跟在顾章身后的刘妈,向前推了顾章一把,将他推到唐诗诗床前,识时务地将他的手搭在唐诗诗的手背上,再无声退下,连花骨朵也带下去。
唐诗诗带着哭腔道,“你们出去,我要好好谈谈。”
刘妈走时,还不忘好好掩上房门。
顾章想抽回手,但一把被唐诗诗捉住了,她双目通红的,哭得眼泪鼻涕直流,坐在床沿边,被子搭在腹背上,顾章很愧疚。
一错再错了。
唐诗诗用力地握住顾章的手,很想他会给一个承诺,但是他一直沉默着,沉默得她觉得之前的忍耐都是白费了,一开始她就决定要用孩子作为要挟,她娘教过她,男人是不能逼得太紧,越是逼着,越会逃得越远。她终极是太年轻,没有她娘那般的修炼,玩了几个月的欲擒故纵,见顾章没有什么所动,已经达到崩溃边缘了。
她刚刚收好的情绪,一下子又爆发了。她一把拉扯住顾章的前衣襟,把头深深埋在他胸前,哭得稀里哗啦的,抽噎中不住尖声质问,“你会娶我的吗!”
“我,我怎么办啊!”
“你说话啊!啊!”
唐诗诗狠狠地用指甲扣掐着顾章的手臂,带着怒气爱得入骨的恨意,死命咬住顾章的肩膀。顾章像一尊佛像,伤口破了口子,血迹涔在洁白的衬衫上。
刘妈和花骨朵在外面只听到唐诗诗近乎竭斯底里的哭声,心里急得打起了鼓,实在是怕她动了胎气,有危险。直接冲了进去。
刘妈看到唐诗诗哭得快要断气了,火气就上来了,她无儿无女,唐诗诗是她一手带大的,不管唐诗诗是怎么看她,她在心里早就将她当做闺女般对待。她一巴掌扇向顾章,“啪”一声,响亮的耳光,突兀响起,成功地分散了唐诗诗的注意力。
她操起着云南话,粗俗地骂道:“*你奶奶的,嫖妓还要花钱,*睡了我家小姐,就像吃霸王餐对吧,***我告诉你,没得选择,身子被你糟蹋了,人命都搞出来了,大着肚子几个月啊!就不能哄一哄啊!是不是想一尸两命!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刘妈骂得声嘶力竭,脸色涨得像猪肝一样通红。
顾章还是沉默。
唐诗诗和刘妈先后炮弹式的轰炸,招来了四周在军营中身形彪悍但内心十分小娘子的汉子的注意,上级碍于军律不能靠近,下级碍于上级的命令不得发挥好奇的力量,总之周围的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其实两只耳朵竖起来得像只兔子般。
事实证明,汉子也有女人第六感般的强推理力,而且从只言片语中,已经勾画出一部堪比市井年度言情畅销小说的大致剧情。无非是怨女逼婚,试问倜傥军官何去何从。
他们超常发挥听觉能力,只为在他人的悲欢离合中,找到籍慰百无聊赖的良方,也是,看别人的故事,纵使一盆狗血得惨无人道,纵使悲剧得惨绝人寰,纵使滑稽得捧腹大笑,那也是别人的事,偶有感触,过个几天自然会烟硝云散。偶而想起,也只是记得发生过。
所以,我们都爱看戏。
就像文本中一样,女主角已经发声了,男主在半响沉默中,
第六十九章
沉默是对逼问人的一种酷刑,唐诗诗泪如泉涌,顾章的沉默是一把利剑刺剐得她的心千呛百孔。
她就像茫茫大海中漂泊一样,她死命捉住顾章的手,仿佛他是无垠中唯一一根浮木。
门内,死寂。
门外,热烈。
世界上若有一种机器,能将人头脑内的思想活动投影出来,那么门外表情上写满看戏的汉子们,投影出来的内容一定会丰富多彩。
顾章看着唐诗诗,她的肚子像充了气的气球,很大,也似乎很脆弱,稍稍一用力,就能捏破。里面是他的骨肉,很奇妙的感觉,尽管他并不爱她,但是里面的骨血相连,却令他不容无法自欺欺人地掠过。
他抬头看着唐诗诗,哭得很丑,丑得像宝祥哭的时候。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口水一把,但是偏偏觉得愧疚得挪不开眼。
“放心吧,我会娶你的。”他道。
云淡风轻的话语中,她似是得到最重的承诺,鼻音浓重道:“我知道了。那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爱你!”
一场闹剧,没有鱼死网破的惨烈门外琐事多多的汉子,纷纷咂咂嘴,“还是娶了。”
“娘的,我一个月的烟草,”
“哈哈,愿赌服输啊,拿来拿来!”
……
刚刚平静下来,又被唐韦曲打破了。
原来生活总会惊喜不断。
刚刚输得一踏糊涂的士兵蛋,又吹促着新一轮赌局。
三个人的戏,比两人独角戏,更加精彩呐。
女人厉声的逼问,在层层叠叠的耳传中,传到了唐韦曲的耳中。
唐韦曲像一只点燃的炮弹,一绝烟尘,轰到了唐诗诗处。
门,猛然被踹开,在一弹一张的摆动中,唐韦曲猩红的眼睛,忽隠忽现,眼底下是波涛汹涌的火光。
枪,握在他手中,直挺挺地指着顾章,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会给她幸福吗?”他问。
唐诗诗受到惊吓般,护在顾章身前,“韦曲,你疯了吗!放下□□,一切好说。”
顾章将她推开,只身竖立在枪口前,看着唐韦曲凹陷的双颊,忽然觉得他很可怜。
当一切不如意时,人总会张嘴来一句,造化弄人呐。
其实弄人的不是造化,而是,人心。
世间最套俗的,是我爱你,你不爱我,爱着他。
套俗得令人生厌,偏偏无法逃离,却是最大的悲剧。
可是偏能满足旁观者,不是旁观者清,而是看着事不关己而已。
里面兵刃相见。
门外赌局垒起,低声吆喝着,“买定离手。”
“噢,怎么买啊?”
“大是顾营长被打中,中是唐小姐被打中,小是唐副官没有开枪。来啊来,买定离手。”
“怎么没有,唐副官自己给自己来一抢。”
“哎哟,我说你……”粗糙的汉子一抬头,脸色吓得刷白,顿时啰啰嗦嗦地跪在地上,四下刹那间静如太平间。
“诗诗呢?”
汉子不敢抬头,颤巍巍地指着远处的屋舍。
他一脚踹在那士兵的腰腹上,力度十分凶悍,滔天的怒意暗流涌动。
怒极反笑了,威严的脸皮轻轻扯动,笑得让人有泰山压顶般的压力,随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每一步都踩着拍子,亨锵有力。
唐韦曲似是走投无路般的决绝,浑身散发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悲壮。可是持续不了三分钟,被身后之人冷不丁的开口,吓得心脏收缩,不小心一激动就扳下了□□,接着,顾章身上开了朵雪花,再接着唐诗诗就晕了。
她一晕,唐将军胸腔中酝酿着的气沉丹田刚威寡言就一下子破了功。急得语无伦次地又要叫军医,又要抱她去找军医,可碰到她高隆起的肚子,又不敢抱了,热锅上的蚂蚁也比他要从容得多。
久经沙场的将军尚且如此,剩下一老一少的妇孺在一惊一乍中,更是扯开了嗓子眼哭了起来。
顾章捂着留血不止的手臂,向远处一队人马,遥遥一挥手,示意找军医。刚才一枪多得唐韦曲手抖了一下,瞄不准了,只是打中了他的手臂。
军医像一只可怜的小鸡,被一队人要夹而来。
脚没下地就被唐将军一把拎了过去,强按着脑袋,压在唐诗诗床侧,就被厉声质问着,“如何了。”
军医翻了翻她眼皮,把了下脉搏,侧过头,冷不防对上唐将军似乎要活剥生吞的眼神,心惊肉跳地斟酌开口道:“没有什么大事。”
唐将军稍稍松了一口气,又听到军医习惯性地摸摸下巴的几根羊毛须,“可是……”
他一脚蹬得军医趔趄,“有屁就放!”
军医唯恐又被揍,“只是唐小姐,动了胎气,要卧床休息几天,喝一段时间安胎药就可以了。”
他的话弹珠发射般倾吐而出,可有被踹上一脚,“妈的,说得那么快急着投胎啊!”
军医捏了一把汗,不敢怒,就尽量温声细语道:“我先去开药单了。”走出房门后,疾步飞奔,有逃出生天的重生感。他想:今天不宜出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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