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雕刻技术是在狱中省着吃省着喝,饿着肚子学来的,不算多好,但也不算差了,不过想到学雕刻的初衷是为了讨好骆开芳,他就不喜欢用这项手艺,结果龙凤胎被他逗得哇哇大叫,瞬间放弃画画迷上了雕刻,搞得他又多了一个教雕刻的工作。
张旗辉觉得太过麻烦他,他就说自己只在这边呆两三个月,又没什么认识的人,每天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跟他们一家也算有缘,不来他们家消磨时间也是没地方去。
既然接受了陆崇的帮助,骆文承也不再那么赶着赚钱了,溪头镇没什么美景,但也算山清水秀,他天天画点那些房子啊,水啊,桥啊,稻田啊,日子也是悠悠闲闲的。
这一天,他坐在桥头大树下给人画肖像,骆文承常来张家走动,跟附近的人也有几分熟了,今天就有个老爷子挺不好意思地想让他给自己画幅肖像。
骆文承闲着没事就答应了。
龙凤胎突然跑过来,蹲在一旁看了半天,里头的姐姐张雨彤终于说了:“骆老师,你能教我们雕一只小羊吗?”
“为什么要雕小羊?”骆文承问,小羊可不是那么好雕的,这些天他们学的基本是在瓜皮上雕几朵小花几个字这样的,每次见他们那么小的手拿着刻刀,骆文承就觉得挺危险。
“我们想送给大哥,今天大哥生日,他属羊的。”小丫头嫩嫩地说。
骆文承转头看小卖铺里正对着一只鞋子素描的张书杰。
龙凤胎弟弟张雨阳说:“不是哥哥,是大哥。”
骆文承更懵了。
画肖像的老爷子说:“是你们那个大哥吧?”然后对骆文承说,“他们家最上头还有一个老大,听说是很小的时候被人贩子抱走了,哎,也是可怜。”
骆文承呆了下,然后想想,自己确实是属羊,也确实是今天的生日,农历生日。
“你们每年都给你们大哥过生日?”他神情复杂地问。
“嗯!爸爸会买一个很漂亮的小蛋糕,妈妈会做很多好吃的。”弟弟说。
姐姐补充:“我们每个人每年都会给大哥送礼物,都放了一个很大的箱子了,等大哥回来就给他。”
骆文承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对两人说:“你们去拿块橡皮泥来,我教你们雕。”
最后张书杰也放下画板加入进来,骆文承就坐在小卖部前面的大树下,教着三人雕小羊。
张书杰中规中矩地选了个白色的橡皮泥。
张雨阳选了个金色:“金色酷。”
小丫头直接自己调了个彩色的:“彩色好看。”
与其说是雕,其实大半是捏出来的,一下午过去,兢兢业业的三人都做出了一只各具特色的小羊,而骆文承则找了块木头,雕了个木雕羊。
羊是绵羊,浑身胖乎乎的,毛卷卷的,半卧在那里很惬意,毫无烦恼的样子。
"骆老师,这个也是送给大哥的吗?"小丫头星星眼看着这只小绵羊,好可爱啊!再看看自己的,好丑,不过丑得也很可爱。
骆文承看了看这只羊,把它放到小丫头手里:"嗯,送你们大哥的,你帮我带回去吧。"
"老师不来吗?"
"不了,老师有点事,先走了。"骆文承回到住处,这里是和周前碰面后,周前给他安排的住房,比之前那个旅馆强多了。
骆文承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田野,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昏黄的阳光把他的影子越拉越长,一直拉到门口的时候,周前敲门进来:"骆少爷,该吃饭了。"
骆文承没动,过了一会儿才说:"周前,你说我该怎么办?"
周前问:"您问的是要不要和张家相认吗?"
"嗯。"
"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如果是我,我会相认,张先生明显很挂念您,让他知道您还活着而且好好地活着,对他来说是非常大的安慰,如果担心一起生活不自在,以后就当亲戚走动好了,一年见几次……"周前说,"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
骆文承叹了口气,喃喃道:"如果只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如果您拿不定主意,或者可以问问先生?"
先生啊……
骆文承扶上木质窗台,微微垂眸,夕阳将他的睫毛染上微醺的色彩,让他的脸庞如玉石般莹润细腻。他沉默片刻:"吃饭吧。"
……
入夜后骆文承到底是有些忍不住,出门转了转,不知不觉又来到张家这边,不远处就看到张旗辉端着个点着蜡烛的东西,坐在河畔路灯下,低声自言自语着什么。
悄悄走近,他看清那是个七八寸的小蛋糕,上面就点着一根蜡烛,小巧玲珑,颇为可爱。
而张旗辉也不是自言自语,他在跟一张照片说话。
“秀芳啊,我现在过得很好……”
“就是想咱们儿子了……”
“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你知道吗,我这来了一个美术老师,也就二十二岁,长得可好,人也特别好,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受过很好的教育,咱们儿子要是能和他一样就好了……”
“在哪都行,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和小杰那样……我是真的怕啊,你不知道我多怕啊……”
“我又养了两个孩子,这么多年都不敢和你细说,你不会生气吧?……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我本来也不想再要孩子的,但人年纪大了,看着屋里总空荡荡的,心里也怪难受的……现在、现在就好多了……”
“秀芳哎,你要是听得到,就听我的,别惦记了,过自己的日子去吧,跨过那道坎就好了……”
骆文承默默地退走,明明灭灭的水边,他抬手拂过一棵棵柳树茂密垂落的枝条。
他忽然站定,拿出手机,找到了一个联系人,看了很久很久,终于拨打出去。
那边很快接通。
“喂,文承。”
骆文承的心像被拨动了一下,无悲无喜的心情,陡然涌出一股酸涩。
“先生,今天是我的生日。”骆文承说,“我能问你要一句话吗?”
那边顿了一下:“你说。”
骆文承抬头看着点缀着零星几颗星星的夜空,嘴边扬起一抹微笑:“祝我生日快乐吧。”
同一时刻,陆崇让车子停在路边,也从车窗里抬头看着夜空,他举着手机,低沉清晰地说:“文承,生日快乐。”
“谢谢先生。”
嘟——
嘟嘟嘟……
通话被利落地挂断。
陆崇放下手机,拉开旁边的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宝蓝色礼盒,这是他打算送出去的生日礼物,不过他是按公历来算的,应当是还有五天的,现在看来,本来就有些尴尬的礼物,可能是送不出去了。
“开车吧。”
车子驶进别墅,一进门,佣人就有些着急地说,“先生,排骨睡了一整个下午了,怎么叫都不肯起来吃饭。”
陆崇一凛,快步往里走:“它在哪?叫医生了吗?”
客厅落地窗边,排骨最喜欢的那个猫窝前,王医生正蹲在那里,转头对陆崇微微摇了摇头。
陆崇脚下一滞,猫窝里那只黑黄花色的大猫正团成一团睡着,胖胖的肚皮一起一伏。
陆崇走过去,轻轻蹲下去,手在它背上摸了摸,几撮猫毛就随着他的动作脱落下来,沾了他一手。
“……还有多久?”陆崇冷静地问道。
“就是最近的事了。”王医生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这些天多陪陪它吧,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随它去。”
不过看这样子,恐怕是吃不动也玩不动了。
陆崇小心翼翼地把大猫抱进怀里:“我知道了,你弄一份适合它现在吃的食谱出来。”
……
天气热得很快,小学开学的时候,省里的绘画比赛结果也下来了,骆文承这次得了个第二名,举办方通知他去领奖,骆文承拒绝了出席,但同意了一起出国参观画展和进行一些交流学习。
骆文承去找张书杰交流了一番,对于继续日复一日地修鞋修雨伞看店,或者绞尽脑汁另寻出路,张书杰表达出了想要继续学画的愿望。
骆文承就让周前出面,以社会资助人士的名义与残联进行了一个交流,要送张书杰去外面一个正规的绘画培训机构学习,而且指名跟的是一位颇有名气的大师。
钱到位了,关系也打通了,张书杰的情况又摆在那里,残联没有拒绝的道理,答应代为在表面上运作,并且还将张书杰作为当地一个典型炒了一把,引来了社会上的捐助,成立了一个基金,专门资助残疾人士学习、工作。
这件事尘埃落定,骆文承再无牵挂,他与张家上下告别之后,在一个清晨,由张旗辉亲自送去了机场。
他会先回省会,然后与那些获奖人员一同出国。
但就在登机之前,他收到了陆崇的来电。
骆文承很惊讶,上次打电话给陆崇是一个意外,他告诫自己不能再和陆崇联系,没想到陆崇自己打过来。
他接起来:“先生?”
“文承,你……你能回来一趟吗,排骨想见你。”
第60章
下了飞机, 直接坐上车, 一路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在天黑前,骆文承再次来到这座三层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