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坐在床沿上小声反驳:“我不娇气,受伤的要是我自己,我肯定不会哭。”
傅启瞻一时失语,望着对方半天不接下文。他很想问问小孩儿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他心里期待的那种意思吗?
是喜欢他的意思吗?
唐知也觉得别扭,揉揉眼睛站起来问他饿不饿,时间太晚了喝点粥填填肚子更好。
男人应了,蓦地又想起明天就是周一,后天就得填报志愿了。他现在这幅样子估计一周内肯定无法出院,所以对方到底填哪所学校自己完全插手不了。
内心仍旧抱有一丝希冀的傅大老板舔舔嘴唇旁敲侧击的打探了下,唐知咳嗽一声模模糊糊道:“有三天时间呢,我周四再去填。这两天现在这儿照顾你要紧,毕竟你受伤都是因为我。费助理在外面候着,我先回家把生活用品带过来。”
说完逃命似的开门出去,留下男人暗中自喜,好像有满肚子的甜蜜饯儿。
乐了一会儿仰头看了看上面挂着的吊瓶,估计还有二十来分钟才打完。
扎针的右手盖在被子里,傅启瞻小心翼翼的抽出来看,却在瞧见小臂上包裹的纱布时愣住了。
从小臂中间到肘部的内侧,纱布缠绕的方向和长度都太眼熟了,熟到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费正航!”
“怎么了,傅董。”
“这胳膊......”
青年破门而入,见他魂不守舍地抬着手臂,还以为伤口裂开了连忙上去查看。
“当时在展区,除了后背,你手臂也碎瓷片划伤,缝了14针。”
傅启瞻听完这话双手都开始哆嗦。
如果他没记错,上一世唐知被逼到绝境拿起水果刀刺向他的时候,划伤的也是右手小臂内侧,同样缝了14针!
他重生那天还确认过,那道疤消失了。原以为从头来过他和唐知之间和和睦睦就不会重蹈覆辙,没想到这注定要印在他身上的痕迹就算换了种方式也还是烙了下来。
倘若上一世的伤害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即便没了傅悠这个隐患,该中的那一枪就还是躲不开?
费正航见男人情况不对,正准备按铃,对方却突然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知道了,你出去吧,我一个人休息会儿。”
“手术刚结束,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事。”
青年有些犹豫,但看他已经慢慢侧躺下去不愿多说,只好悄然离开。
傅启瞻睁着眼睛,明明上一秒还在和喜欢的人逗趣儿,现在内心却涌上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同样是手臂内侧的伤痕,两世却有不一样的起因、不一样的时间、不一样的凶器。如此看来,不论环境如何变化,总会有人对着他开枪,而只要当时小孩儿在他身边,就肯定会再次飞扑过来。
更让他心慌的是,这些设想全都属于不定因素,连防备都不知道从何处开始防备,除非......
“叮——”
电话适时响起,思维被打断,男人拿起手机看到金向东三个字,立刻被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
“喂,傅启瞻,你进医院了?”
“对,出了点意外。”
那头语气十分急躁:“按理说我应当来探望,但现在情况紧急我已经自顾不暇了。”
“什么意思?”
“金大成!他要提前出狱了!”
☆、违心
“你说清楚!”
“维安这两年一直背着我跟里边儿接洽,据说金大成已经获得减刑,我也是刚刚得知。”金向东叹了口气:“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他爸当年确实是被坑了,现在阻拦都来不及。我和他的事儿刚扯明白,到时候金大成出来插一脚又他妈白费了!”
傅启瞻右手有些发疼:“时间,出狱时间呢!”
“保守估计十一月。要不是从维安手机上看到短信,我至今都被蒙在鼓里。跟你说一声也是想让你有所准备,金大成十有八九会找上你二叔,该怎么撇干净赶紧地,还有唐运祥,他也脱不了干系!”
唐知回到宏景新城将毛巾、睡衣以及牙刷漱口杯统统装进行李袋,又给狸花猫添了点猫粮这才关好门窗往医院赶。
费正航远远瞧见他大包小包走得只喘,连忙上去搭把手。
已经过了十二点走廊里静悄悄地,小孩儿站在门口摆摆手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守着就好。”
见对方还是不放心,他又补充道:“放心,傅启瞻不会怪你的,有什么事我再给你打电话。”
听到外面有动静,男人三两句结束通话,手机刚放下唐知就推门进来了。
“我给你买了粥,你先吃,等下再洗澡。”他将包裹放到桌子上,走过来调了下病床高度:“医生说不能碰水,我等下就用湿毛巾给你擦擦。先忍忍,过两天伤口长好一点再看情况。”
傅启瞻从没见过小孩儿这么多话,愣神的点点头全听安排。擦拭的时候叫抬胳膊就抬胳膊,叫仰头就仰头十分配合。
“你晚上睡觉只能趴着睡了,侧着睡不小心翻身也会压倒伤处。不过没关系,我就在床边儿上看着,你疼就叫我啊。”
“我疼叫你有什么用?又不能吃止疼药。”
唐知猛地噎住,想过之后磕磕巴巴自圆其说道:“我陪你说说话转移下注意力也好啊。”
男人摇摇头恨铁不成钢:“你就不会主动亲我一下给个安慰?”
“......”
唐知犹豫了半分钟,还真就弯腰在对方脸上啄了一口。亲完又觉得不好意思,拿起空调遥控器将温度升高到27度催促他赶紧睡觉。
关灯后傅启瞻摸了摸被亲吻的地方,心里又甜又涩。
实验室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费正航和吴硕打理,T1手环也被带回去继续改进,傅家两姐妹和唐毅等人先后来看望,但男人忧心忡忡实在没心思客套。
他曾经想过无数次两个人在一起后会是什么样子,即便未来七八年里唐知的每点细小改变他都记得清楚,也依然保有那份见证对方成长的期待和盼望。
唐知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哪怕是微微皱眉的表情他都能准确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这种感觉很独特,就好像自己作为旁观者一样注视着他。
如果没有那些争执,没有外界干扰,傅启瞻肯定固执地不愿妥协。但面对选择,往往很难两全。
原以为爱是占有,是相伴,是朝夕相见。
可现在才懂,爱同样是成全,是遥望,是无言。
唐知鞍前马后的照顾了男人三天,等到医生来检查时不出意料获得好评,说恢复地不错再过四五天就能拆布换药了。
小护士提着吊瓶进来挂好,捏着傅启瞻满是针眼的手背找血管,小孩儿趴在床沿上紧紧盯着,同时抓着对方另一只手不知不觉收紧了拳头。
晚上吃饭针还没打完,唐知端着碗喂他喝汤。
“我明天得去学校了,明早叫正航哥来接替。最多两个小时就回来了。”
男人舔了舔嘴唇上清淡的味道,早就打好腹稿回答道:“填完志愿再检查两遍,别把B大和设计专业填错了。”
小孩儿停住手头动作沉默了片刻:“我其实......”
“B大很好,就像你说的那样,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谁都不能影响你做决定。”傅启瞻急忙打断对方的话语,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莫名心慌:“到时候我会给你班主任打电话再确认一遍,免得出岔子。”
唐知抬头望着他,像是第一回见到他。
“你想让我去B大?”
不想,可你必须去。
因为待在我身边太不安全。
傅启瞻深吸一口气认真地望着他:“是。”
唐知不明白。
“从前我对你很不好,关押你,欺辱你,还动过手,你讨厌我、想离开我再正常不过了。现如今我后悔了,却束手无策,这回替你受伤也算弥补,往后绝不会逼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房间里异常安静,男人低沉的声音有所停顿,仿佛听得到药水在吊瓶里滴答落下。
“我决定放你自由了。”
“你说什么?”小孩儿捧着瓷碗眼神粼粼。
“九月开学我让卓嘉进送你去B市,之后你想干什么都行。”傅启瞻笑了笑:“不过,这最后一个月还得忍一忍,再陪我一段时间吧。”
唐知眨眨眼,好像顺应了对方的安排。
碗里的汤快冷掉了,他将勺子递到男人唇边:“我只希望一个月内你能彻底好起来。”
傅启瞻张嘴抿了一口:“都会好起来的。”
周四早上唐毅接到电话,赶到医院时小护士刚给男人量完体温。他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看着对方扣扣子的动作十分僵硬。
傅启瞻也不废话,思考了几天还是决定将金大成提前出狱的事告诉他,毕竟涉及到唐运翔说不定会牵连到小孩儿。
“唐知九月去B大后你得提供相应支持,一个月内将他的户口从唐家单独提出来随入学一道迁去B市。另外我会安排人帮忙,把他学校里所有资料上的家庭信息都改掉,不管怎么查都不会和唐家扯上半点关系。”
唐毅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无论如何我都得感谢你能将这些信息透露给我,也再一次证明了我之前对你的判断似乎有些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