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就是老师那位在殡仪馆工作的朋友,没想到这么年轻,既然大家都是半个熟人了,以后也别见外,叫我声哥我就当多个弟弟。”
魏南风丝毫不觉得刚才趴在地上拌嘴有什么不妥,没劳烦韩转,亲手把栾舟拉起来,趴在他耳边道:“上次在墓园我跟你提过,袁芥的事就是他帮的忙。”
栾舟草草点了个头,韩转也回了一个,俩人各有各的尴尬。
这个韩转虽然工作做的稀松二五眼,但拉关系精通,给根杆子就爬,跟魏南风称兄道弟起来。
“南风哥,这次好巧是碰上你了,要是别人我还真不好开口。”他把方才握手时褪去的白手套带上,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块小铁牌,“两天前,殡仪馆丢失了一位死者的骨灰,我们循着监控找了一夜,最后发现这贼进了五一路就没出来过,到这一打听,都让我来办事处找魏主任问问,说办事处前两天收留了一个流浪汉,跟我说的人神似,我寻思着成啊,就找您来了,结果刚一进门就撞上这出。”
他哭笑不得的耸耸肩,“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偷骨灰就算了,你把盒带上啊!曲奇罐当然不结实,你瞅这撒的,这不扬尘么!多污染环境啊…”
栾舟:……
不是,这位仁兄你的重点很独到啊。
魏南风挥手打断他,把牌子接过来,“等等,丢了什么……骨灰?!是不是找错人了?这又是什么?”
“哦,这是那位死者的身份牌,遗体寄存在我们殡仪馆时,都会佩戴一枚铁牌,上面印着基本信息,死人又不会说话,你叫一声他们也不能答应,所以火化的时候火化师就是看牌子上的号码按顺序烧的。”
魏南风把牌子翻过去,上面果然印有名字,“姚健谈?这不是…!!!”
“怎么?南风哥人缘这么好啊,殡仪馆里横着进去的也有您的朋友?”
魏南风没心情接这句玩笑话,一股凉意从背脊爬上来,“丢的骨灰是一个叫姚健谈的人的?也就是说这流浪汉抱着的那罐…”
“对啊,哥你是第一次见吧,”韩转粲然一笑,“就是骨灰而已啊!”
魏南风、栾舟:噗——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什么叫只是骨灰而已啊!吓死人了好么!!
魏南风被这耸人听闻的真相震惊了,故事会都不敢这么写,一指流浪汉后脑勺:“你说他从你们那偷了一罐骨灰,然后不吭不响的来我这蹭了两天饭,临走还把骨灰撒了一院子?!”
“嗯…目前看来是这样呢。”韩转挤出一个假笑,目光中有一丝几不可查的戏谑,如果眼睛会说话的话,他应该在骂眼前这二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骨灰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单位多的是呢!
尽管如此,他还是赔着笑脸道:“确实是我们工作失误,没想到骨灰也有人偷,我现在立马把人,额不是,把灰带回去——那个,南风哥,你这有扫把吗?还有搓斗,我可能得收拾收拾…”
魏南风沉浸在跟骨灰同处一室的阴影里,内心一万匹草泥马奔过,:“自己去门后拿!”
“好嘞~!”韩转干脆利落的一转身,依旧一副二皮脸的样子,屁颠屁颠的溜了。
☆、第 37 章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件感人泪下的干部救助流浪汉的好人好事就变成催人尿下的鬼故事。
更糟糕的是,保佑办事处福泽绵延的锦鲤大王们集体搁浅了,被午后的骄阳烤成了咸鱼干,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有几条粘在地上抠都抠不下来,各位办事处成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拿笤帚扫,用簸箕搓,好不容易收尸完毕,用罩电视机的红绸布一裹,埋到后院的石楠木下当化肥了。
魏主任痛失镇处兽,心力交瘁的蹲在满地狼藉中间抽烟,像个开到最大档位的加湿器,在云烟雾饶中思考人生。
马里奥端起没吃完的半碗烤肉饭——没心没肺的人一般睡眠质量和食欲都很好,吧唧着嘴凑过来,“魏大哥,咱们这办事处真神了嘿,我活小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奇而八怪的事,用曲奇罐子装骨灰,他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啊。”
魏南风心说谁跟你咱啊,烦的就是这事,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空跟他扯淡,把烟头戳到地上,抻抻裤腿站起来。
“韩转,扫干净点,一粒…那个灰都不许留下!”
正扒在墙跟抠墙灰的韩转应声回头,潇洒的一扬手,敬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Yes.sir.”转而继续用小刷子从墙缝里扫骨灰,乍一看像国家考古队的。
马里奥是株墙头草,见小魏主任没心情搭理他。又去投奔刚认识不到半个小时的韩转,两个二百五凑到一块,倒是一拍即合,韩转甚至还给马里奥挑了件顺手的工具,让他帮着铲灰。
“搓下来泥也没事,反正都要往土里埋的,一家人不用分那么细致。”
魏南风疲惫的搓了把脸,感叹老师的交际面之广,“这都认识的什么人呐…”
不忍直视拿骨灰当泥巴玩的俩智障,正经八摆的回屋了。
小电扇呼啦啦的转,栾舟正端着两盒剩下的凉抄手投喂聂以明。
聂队长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已经超过十个小时没进食了,即将突破人类——不对——吃货的极限。平时滴辣不沾的人,这会连红油都不拿水涮掉就往嘴里塞。栾舟吓了一跳,赶紧拧了瓶饮料递给他,“聂队长就点水吃,这样容易上火。”
魏南风看他张开深渊巨口暴风吸入,喉咙有点紧,拉开椅子在他俩身边坐下。
恐怕聂以明这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都对开/枪有阴影,不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差不多,一个活生生的人差点被自己一枪崩死。换个胆子小点的,怕是头顶的警帽都摘了不要了,与之相比,聂队长只是一时味觉失灵,看起来并无大碍。
“聂队长,关于他你准备怎么处置?”魏南风扫了一眼墙角缩脖端肩的流浪汉,问道。
“这偷骨灰确实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但偷什么也是偷,人赃并获,应当按盗窃罪处罚,怎么说也得判三年再象征性的罚点钱。可这人看着不大正常,如果经过法定程序确诊为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精神病患者…”聂以明吃噎住了,打了个嗝,“额,就只能责令家属或有关部门严加监管了,不用负刑事责任。”
魏南风暗暗松了口气,他总觉得这流浪汉不像智力低下,就凭那一手好字都不能妄下定论,偷骨灰也是指名道姓的偷,一定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他体内爱管闲事的马大姐之魂即将解除封印,他想赌一把!
“聂队,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偷那个叫姚健谈的骨灰啊?”
聂以明辣的喷火,又仰头吨吨吨灌了几口饮料,“啊~看样子他跟死者认识,至于俩人什么关系,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排查,他俩应该都不是本地人,这流浪汉身上连个表明身份的证件都没有,是黑户的可能性也很大。”
魏南风:“那在查明之前,他需要带回局里拘留吗?”
聂以明吞下最后一只抄手,无奈道:“如果有家属的话就可以领回家看管,但你看他以天为盖地为庐的,过的比三毛还邋遢。只能由我们带回去了——下半年是犯罪分子活动的旺季,看守所牢房都不够用了,唉,愁人。”
魏南风和栾舟交换个眼神,试探道:“那不如就把他留在五一路吧,这么多人看着呢,聂队长放心,他就算长翅膀也飞不了。”
聂以明一张嘴撑成o字型,一拍桌子,语气里“你他妈在逗我”的意思昭然若揭:
“魏主任别说笑了,您扶贫也看看对象好不好,这往小了说是一神经病,往大了说那就是罪犯啊,别拿盗窃罪不当回事,居民区最怕这号人。您作为群众干部,整天放个危险分子在大家伙身边溜达,不能够吧?”
魏南风本来也没想这么容易让他松口,继续好言好语的相劝。恰好此时韩转抱着罐子进来。
原来的顶盖被撞变形了,他只好拿透明胶缠了里三层外三层,封出了个带全景天窗的……骨灰盒。
“哥,都收拾好了,下午领导要来殡仪馆检查,我不能久留了,现在就得回去。真可惜那缸金鱼,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养吧,下回来我一定再买一兜赔你。”
魏南风想纠正一下那是锦鲤,跟花卉市场那些花花绿绿的观赏鱼不一样,但仔细想想有什么不一样的?不就吃的胖了点么,一个个脂肪肝晚期,离了水撑不到一分钟就嗝屁了,还不如人家观赏鱼呢。
他尽量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这事不赖你,别往心里去,养着玩的,死了倒还省的天天换水喂食了。”
韩转笑了笑,连声称是,应该是真赶时间,不再四处分发职业假笑,抱起特质骨灰盒,上了殡仪馆的送葬车,车头上一个大大的“奠”字看得人悲从心起。
“等到我死了,一定要在棺材里放上爆米花一起烧。”
看着车渐渐开远,栾舟小声嘀咕了一句。
本以为声音足够小,但魏南风还是捕捉到了:“你是不是让尾气喷傻了?瞎说什么呢,小同志你阳寿少说还有六七十年。想吃爆米花咱现在就买,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快,摸木头去去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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