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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镣 (声画不对位)


直到他甚至开始希求刑罚能来得快一点,让他快一点从这个门走出去时,钥匙的声音总算从门锁的地方传来。

他马上翻身坐起,跑到靠近房门的位置。

但来到边上又忍不住后退几步,静静地等着门外射进第一束光线。

尽管嘴里这么安慰科里亚,实际上他并不确定桑多和索坦松到底会不会来。开门的有可能是其他的特管员,是C栋的或者……是B栋的。

他咽了一口唾沫,双腿轻微地发抖。

不过还好,当钥匙转动的声音消失之后,厚重的铁门打开了,屋外的光线映出了那个魁梧的身影,而即便没有看清轮廓内的细节,比奇也能从其身上的味道第一时间得知——是桑多。

还好,是桑多。

桑多一进来就把门关上了,外面的人也终于把里面的灯管打开,比奇的腿不自控地往前跑了两步,一下子靠在桑多的身上。

比奇喘起气来,深深地嗅着桑多身上的味道,他从来没觉得那军大衣的味道有那么好闻。

“对不起,长官,”比奇仍然不忘自己该说的话和该做的事,“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桑多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54)

桑多看到了比奇脸上凝固的血污,他抬手擦了擦,拧起了眉头。

其实他并不怪罪比奇,当他从手下的人口中得知发生的事情时,第一反应是震惊,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庆幸。

在这里即便有他的保护,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那些跟了高级管理的卫生员必须有自保的能力,而比奇初步证实了这一点。

这就让桑多放心不少。

或许也因为桑多没有回应,让比奇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更怀疑了。他犹豫地从桑多的身上离开,略显尴尬地拉远了距离。

但桑多没允许,他拽住比奇的手腕,又把比奇拉进了怀里。

比奇说,长官,我有没有连累你?

桑多说,没有,你和他们说了背着我服侍的阿诺瓦。

比奇又说,但我没有这么做,您知道我没有这么做。

桑多笑了,他说你当然不会,你怕他还来不及,让你服侍他不如让你下地狱。

比奇的肌肉因为桑多笑的气息放松了不少,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下巴压在桑多的颈窝里。他很想把整个事情仔细地和桑多说一遍,但桑多似乎不需要。

他想的已经不仅仅是这件事,何况,现在见面的时间只够他长话短说。

“你会用枪吗?”桑多先问了这样的问题,让比奇刚刚松懈的肌肉又紧绷起来。

“会……会吧?”比奇不确定地道,在家乡的时候他捡到过枪,也和同伴试着开了几发子弹。那时候他打到一面土墙上,那凹孔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但他不确定枪和枪是不是一样的,而且他的准度肯定很差。

“那你听我说,我现在要交代你的事情,不要告诉科里亚,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只需要听清楚记牢了,到时候按我的指示行动就好。”桑多依然没让这个拥抱结束,毕竟他的话只适合在耳边悄悄讲。

比奇点了点头。

桑多说,之后你会被扇耳光,被殴打,但不会太严重,拷问之后只要你安心认错,不出三天就会被派进森林里劳作。

比奇明白,也有了心理准备。桑多能说出来就证明这些刑罚都不会要他的命,何况桑多确实不方便在这时候插手把他捞出去。

桑多又说,因为你犯了错,所以你工作的地方是林子的最深处,工作的时间也最长,要走很远的路把木头扛出来,一路上经过三个岗哨。其中有两个,是北区B栋的岗哨,上面站着的是阿诺瓦的手下。

比奇又点点头,他有印象,那些岗哨在铁丝网的外面,从来就没有空过。有时候大晚上了被吩咐出去,还能听到岗哨的位置传来喝多了的叫嚣。

桑多再说,我会想办法找人给你一把枪。阿诺瓦的人不会放过你,一定会趁你落单的时候在林子里面围你,到时候——“尽量靠近阿诺瓦的岗哨,然后,做你认为对的事情。”

如果比奇能幸运地打中一两个围堵他的人,那岗哨的人听到枪响也必然从哨塔上下来。只要他们下来了,桑多有把握让他们不再上去。

无论是被枪打死还是从岗哨上喝多了摔死,第二天都会一把火化为灰烬。

或许阿诺瓦在场,桑多还必须让自己的行为更隐蔽一些,以防对方找茬时无从应对,可谁知比奇的行为直接支走了阿诺瓦。

没有比趁阿诺瓦不在时,更方便动其阵营的时机了。

比奇十分惊讶,他愣愣地没有点头,直到桑多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他才如梦初醒一般。

“我知道了。”比奇回答。

桑多侧头,在比奇的脖颈上亲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发,转身打开了铁门。



(55)

比奇在里面待了很久,直到铁门再一次打开,有人把他押了出去,然后便是他所听说的审讯。

扇耳光,泼冷水,被鞭子抽打,再将戴着铁镣的双手颤抖地压在地面,一下一下磕着头认错。

寒冷的风从审讯室灌进来,将身上湿漉漉的地方冻得刺骨。但下一秒鞭子和警棍又能带来热量,让他的后背和额头溢出汗水。

强光打在他的脸上,让比奇除了黑影以外看不清任何人脸。他们在他的身边来来去去,问题便如地狱的靡靡之音,在耳边绵延不绝。
他们问,阿诺瓦做了什么。

比奇说,阿诺瓦让我服侍他,取悦他。

他们又问,取悦之后给你什么。

比奇说,给我水,给我饼,给我……给我们建造祷告室。

鞭子接连抽了几道,让比奇的后背皮开肉绽。问话的黑影咆哮着——你说谎,你个畜生,你敢污蔑特管员!

比奇咬紧牙关,感受着冷水和血混在一起那种微妙的感觉。

他闭紧了眼睛,而后再把头垂下。

他说没有,我没有说谎,如果不是这样,我又哪里敢背叛自己的长官。

鞭子继续抽打,抽烂了他的粗布囚服,于是干脆把衣服脱掉,抽打赤裸的肉身。

小小的房间回荡着鞭子的响声,不知为何,比奇竟觉得有些恍惚。那鞭子仿佛不是抽打在他的身上,而他脱离了自己,站在一旁观看。

他们再问,你做了几次,他要求你们干什么。

比奇身上的血水流淌,可惜温度还是不够低,不能在这血水划出轨迹之前凝固。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点点的雾气,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体温所致。

他说让我做一切能做的,你们可以看得到,你们脱光了我的衣服,就可以检查得清楚。

于是他的裤子也被脱掉了,有人将他抓住吊起,他便如一块腊肉一样被人翻来覆去。他们掐住他的下巴打量他的脸,打开他的双腿摸进去,他们的手和鞭子交替地走过皮肤的每一寸,再留下斑斑驳驳的痕迹。

比奇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疼痛和寒冷已经让他打颤都不会了。

可他脑子里仍然深刻地记着他该回答的话,那话里有桑多的脸,还有一线若有似无的希望。

那些问题反反复复,好似就要从他嘴里找出纰漏。

他的回答一遍又一遍,没有一次更改过自己的说法。

直到最后审问的人知道不可能再问出更多的东西,只好继续让人抽打他。

疼痛,但不是疼痛。牢笼,但不是牢笼。不要去想,不要感受到禁锢。于是便没有禁锢,没有受苦,没有磨难。

比奇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疼痛从表皮扎入再深入肌肉和骨头,疼到骨子里再被冷风冻住,伤口迅速地发黑,皮肤也不再鲜红。

他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最终总算昏昏沉沉地晕过去。

不过这一次再醒来时,叫醒他的已经不是疼痛或冰水,而是那比靡靡之音更低沉的呢喃。

有教士进来了,那强光仍然打在比奇的脸上,他的双手仍然戴着镣铐,再睁开眼的刹那,他便被摁在地上,面颊和嘴唇碰到满是血污的冰冷的地面。

教士摁着他的头,念诵着兽象教的文字。他手里的书烫着金色,在强光下变得璀璨夺目。

他祈祷着猛虎给他们力量,祈祷有鹰一般的眼睛,祈祷乌鸦吓走外来的劲敌,再祈祷象群盘踞,以此为安。

他说百兽饶恕这个人的罪恶,只要他愿意低头,便能舔到溪边的水,找到猎物的脚印。

不要再觊觎无法驾驭的海洋,涛浪带来女妖的歌声,那是罪恶,是深渊。

不要再相信不可实现的诺言,不要再服从欲`望的引诱,只要抬起头来,他便能踩到坚实的陆地,便能看到树上是成熟的果实。

教士问他——“比奇,我的孩子,你愿意抬起头来吗?”

比奇的眼睛被泪水和血水糊住,可惜他精疲力竭,浑身僵硬,此刻只能贴住冰冷的地面了。



(56)

整个过程中,桑多和索坦松都隔绝在另一扇门之外。

每一次索坦松听到科里亚的惨叫和啼哭,都忍不住站起来,焦虑地走来走去,他抽了满满一缸的烟,甚至把烟屁股掐到桑多的烟缸里。

而后便是拼命地给自己灌酒,喝空自己的酒壶,再喝光桑多的酒壶,可无论怎么做都始终没法把科里亚的表情从脑海中去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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