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这一声念得很轻,也许因为真的不舒服,有点虚弱的柔软,古一麒听见,果然没走成。
轻轻的,他把挑开的帐篷拉链又阖上,折回程念身边,帐篷小,古一麒犹豫了半天,才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挨着程念身边躺下。
眼睛是闭着的,耳朵边沙沙的声音一点点归于平静,但程念无比安心,为他知道还有另一个人在:“你的名字,念久了,还挺好听。”
古一麒没点反应,兴许是没被人这么称赞过,也可能只是单纯的不善言辞。
药效正在程念的身体里发挥作用,太阳穴也没刚才那么疼了:“你的汉话说得不错,谁教你的?”
“客人。”和刚才不一样,古一麒回答利落,“来登山的,多讲,就会了。”怪不得,村里的大哥说,他是最熟悉冰川的。
程念翻了个身,曲手垫在脑袋下面,侧躺着,睁开眼,“我还以为是你爸爸教的呢?”他笑了,笑容是那种放松的,不带一丝恶意的。
“不是他。”感觉到程念明显一滞,古一麒换了口吻,“二麒出生前,他就走了。”
那个男人,样貌俊美的日耳曼爱情骗子,和所有到访过西藏的人一样,瞻仰了圣洁的雪山,便匆匆离去。他们不属于这里,却不约而同的非要留下点东西证明自己来过,山脚下石块上黑色油性笔涂的各种字迹,雪白山间刺目的垃圾,一些瘪烟蒂,或者一双无从考证身份的混血孩子。
“你阿妈……”
这几个字触到古一麒的柔情,他哑了嗓子:“她是个傻女人。”
程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什么都不太对:“你很了不起。”可心里有一句话,没怎么想,就这么脱口而出。
古一麒愣了,扭头看程念,他颈部的线条不大自然,像是挺吃惊,又仿佛害怕被程念柔软的目光含着,把心里揣得那点秘密都窥破,匆匆别开眼。
他不看他,可拦不住程念向自己贴近:“真的……”那一个拳头的距离,模糊了,“二麟有你这样的哥哥,挺好。”
不该转头的,他们凑得太近,面对面,两双眼,近到能看清彼此每一次睫毛的扇动,在脸上投下的灰紫色的,扑朔的阴影。
只是一次呼吸无意的起伏,便颤栗的,暧昧要接一个吻。
程念眨了眨眼,褐色的淡眼珠里,清晰映出古一麒轮廓英挺的脸,耳朵尖上血气方刚的红。
也许卢占星说对了一半,古一麒喜欢他。这种感觉很微妙,难以形容,像喝了一口青稞酒,第一口不适应,第二口又熏熏然。
那么他呢?程念问自己,答案不得而知。
可……大脑暖烘烘的……
就这么……和他……交换一个吻……好像也挺不赖……
阴影一点点压过来,古一麒湿润的眼神,辗转里和程念心有灵犀,是开了窍的清澈。
拂面温热的气息,分不清是谁在叹息,还是夜风在远山呼啸,程念往后让了让,古一麒便停下,耐心的,长久地等他。
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刹那,程念闭上眼,朝着那片影子的主人,迎上去。
08
程念靠过来了。
带着他扑闪的睫毛,睫毛下软到一塌糊涂的潮气,献上一双微微张开的嘴唇。
下午的那只原羚没跑远,它又回来了,跳跃着,在他心上跑过,毫无防备地奔到他跟前,可他永远也不会伤害它,为它长了一双,程念的眼睛。
古一麒觉得渴,水解不了的那种慌法。
他24了,村里和他同龄的,孩子都追着羊群跑了,可他从来没有和一个人这么亲近过,和二麟没有,和任何姑娘也没有。
但他见过,还见得不少,嘎玛日吉(藏族沐浴节)上在湖里打着水仗,突然就一同潜到水下的年轻情侣;黑魆魆的越野车里,头埋到彼此身体里找叹息的男女;还有村后那片小坡,边巴大哥赤裸汗汪汪的上身,把手伸进他心爱的旺姆的衣裳。
那些事儿,那些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做的脸红心跳的事儿,他对程念,也能那么干么?
可这是程念啊,一个从大城市里来的,斯文体面的读书人,一个比他见过的任何姑娘都好看,却实实在在和他一样是个利索的男人。
古一麒踌躇了,心跳得快,不是因为他要和一个男人接吻而羞耻,而是舍不得,或者说,害怕,怕一个吻,星火似的点燃他燎原的渴望。
他舍不得,又不愿放弃,呼着热气,痴痴盯着程念,程念以为他怯,可他眼中过分的执着又不像,还有那股认真的,不知从何下手的傻气,都好像在缠着程念,我不懂,你教教我吧。
嘴一抿,湿润的,一沾上来,便匆匆分开。
“呵呵……”程念笑着低下头,一半是遮羞,一半是他不敢等古一麒的反应。
笑声还没落稳当,热气就掠上来,古一麒先是小心翼翼追着他的脸,捧他的下巴颏要看他,程念不让,躲他的手,脸不知怎么转的,蓦地曝露在古一麒滚烫的鼻息下。
事情有点脱轨了,程念透不过气,古一麒吻人的狠劲,连口喘气的机会都不给,抱着自己的膀子铁一样,推不动,搡不开,还有嘴,密密实实的被堵着吮着予取予求,谁说他不会接吻,他在行得很,直接就能把人吻疯了,程念不甘心,又没招地受着。
“我靠!靠!靠!”外头不知是谁怪叫,一阵兵荒马乱,拉链开了,两人猛得放开彼此。
“哥……”是古二麟,歪着头,费解地看他们俩隔开一人多的距离,尴尬地垂着眸,“梁哥的帐篷着了,你快来看看吧……”
古一麒出去前,红着脸,轻声留下句:“我出去看看……”说得他还打算回来似的。
“嗯……”程念怪自己没出息,应得那么快,一点没想过似的,好像等他是件多自然的事儿。
手指恍惚地在火辣辣的嘴唇上摸过,既痒又麻,还有一丝丝疼,太没羞没臊了,他居然已经在盼他回来。
古一麒出去的时候,迎面遇到卢占星,眉头压得很低,看仇人一样,挺横的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梁铎的帐篷果然烧了,火被风吹鼓,势头窜得很猛,古一麒顾不上他,冲过去先扑火。
程念还没从刚才那个吻的余味中拔出来,帐篷就又开了。
卢占星阴着一张脸钻进来,看到程念,懵了一般不会动了。白脸蛋上抹了腮红似的绯红,那张他吻过,却求不来一个微笑的唇,湿漉漉,亮晶晶的微微翘。
程念以为是古一麒回来了:“这么快……”
他的眼神太过黏黏嗒嗒,羞涩中带着期盼的表情,还有他干燥却温柔的嗓音,所有一切卢占星最渴求,却从来没见过的东西,组成一个陌生而明艳的程念,一个动了情的,汲汲以求的程念。
心悸、惊讶、愤怒,甚至还有一些道不明的委屈和恨,雪球似的滚过来。
卢占星红了眼,发狂一样扑倒程念:“他碰你了?你他妈让他碰你了?!!”
09
程念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像打火机的火苗,滋啦一声,点燃卢占星脑袋里绷着的那根引线。
“这半年我像条狗一样跟在你身后,你连个笑脸都没给过我。”他的太阳穴一鼓一跳,山根的肌肉紧缩,危险的压抑着,“他他妈给你下什么药了?怎么你一见到他,魂都没了。”
程念是什么心性,要搁平时,他敢这么跟他犯浑,一准被他赶出去。可这会儿,程念居然沉默了,褐色的眼里不确定的闪烁,嘴巴微微张着,仿佛想辩驳些什么,可半天也不出声。卢占星等得心都凉了,都没从那双吝啬的嘴唇里,听到哪怕一个否认的字眼。
“你喜欢他?!”有那么一秒,卢占星突然跟被人捅了一刀似的,盯住程念。
程念惊慌抬头,眨眼的样子有点无辜,嘴巴嗫嚅地动,这一次,他很努力地想说话,却被怒气冲冲的卢占星打断。
“你跟他认识还不到48小时,怎么可能喜欢他……”他的样子太邪性,眼睛那么红,掐程念手臂的力道大的吓人,“还是你就喜欢来刺激的,跟他玩玩的,他弄你,能有我弄得你爽么?!”
手下流地握了个圆,很不要脸地包住程念的下`体,又狠又刁钻地搓了一把,跟被扑兽夹逮住的鹿一样,程念蜷曲双腿,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卢占星岔开腿,压着他的双脚,手腕的抖动,越来越放`浪:“宝贝,叫啊,叫出来。”他把程念的衣服从裤子里扯出来,钻进衣摆,在胸`部拱起一个形状,乳`头程念最敏感的地方,随便揪着拨一下,他就受不了,“大点声,最好把他们都引来,让他们知道知道,你是谁的人!”
卢占星吼得很大声,故意要让人听见,他太了解程念,他的弱点,他的软肋,那种要脸的,怕被人看到丑态的脆弱,尤其是现在……妈的,卢占星愤恨地捋了把头发,姓古的就在外边。
这话太狠毒,像一条蟒缠住程念,果然,他的扎挣劲小了。
想到古一麒,只是想,就仿佛他已经在这里,隔着一层嶙峋的水光,用他黑色的眼睛,失望地看着自己。
“卢占星……”眼眶酸涩,程念伸手盖住眼睑,“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我是……”卢占星扒开他的掌心,舔了舔他濡湿的睫毛,涩的,“可我不会让人瞧见你这样。”沿鼻梁往下吻,张嘴,把程念无声的颤栗,吞入口中。
梁铎的那顶帐篷烧穿了一个大洞,不能再睡人,古一麒和古二麟忙着把里面的东西腾出来,分批往剩下的两个帐篷里挪,迎面,碰上梁铎耷拉脑袋,嘴里嘀嘀咕咕的,从程念那顶帐篷里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