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倒是提议爹爹不若从原有的几个姬妾中提一人上来扶正。林如海却不同意,倒不是他嫌弃那些姬妾颜色旧了,而是林如海的想法妾就是妾,上不得大雅之堂,既不知书又不达理,如何教导得黛玉?续弦的一半缘故也是为了黛玉好,若是那样草草行事,便失了意义了。
这事儿搁浅了几日,不料前日却有官媒婆报来的好消息,说是有一户姓吴的人家,祖上也做过官的,家里有一位嫡出的次女,因着幼年体弱,被高人大士批字说是须得代发修行、潜心礼佛到成年后才可望全好。结果这吴家的二姑娘果然是入了扬州城外的一座尼姑庵里修行了十多年,现今二十五岁了,身子已无大碍。这二姑娘本说就长伴青灯一辈子算了,可是吴家太太哪里舍得?还是接了回家,想着找个妥当人家嫁了。可惜年纪磨大了,高不成低不就地,最后姑娘给别人家挑拣得生气了,闹着不肯嫁,依旧要出家去。吴家才放出风声来说这会子不论男家根基如何,只要姑爷有点学问修养,也信佛就成,恰巧遇上林如海也托人说媒。
媒婆一边和女家说的是林大人的学问修为这扬州城里只怕找不到第二个来,又在高位上,正是意外之喜,也是姑娘有福气;一边又和男家说这姑娘模样是没得挑的,就是性子温吞,不爱生事,喜静得很。可是,这年纪二十五六、又知书断字还一心向佛,沉静知礼的性格却也投了林如海的所好了。这可不正是双方的条件都恰好附和,正是瞌睡遇上枕头,皆大欢喜吗?
贾环击节道:“还真是天生一对呢。年纪比姐姐大个十多岁,做个继母也配得上了,免得太小了惹人闲话,又不懂事和姐姐寻事生气地。信佛的一般心善,她还不是一般的信佛,是真正修行了十多年的,想来性格一定对姐姐的脾胃,如此一来,姐姐倒是有了极好的相伴的人了,我也就好放心地回去了!”
黛玉忙说:“环儿你怎么要走了?”
贾环说:“是啊,林姑父都要娶亲了,身体也向着大好了,我还不回去,不得招我娘骂我吗?”
黛玉依依不舍地拉着贾环,说:“爹爹不是说要指导你参加会试的吗?”
贾环说:“那个倒是无所谓,我年纪还小呢,就是这一次的赶不上,也可以赶下一次的。”其实,贾环的真实想法是不想给人家添麻烦,林如海一旦要娶妻,后面的事情肯定是多得不得了,他一个外姓亲友在这里,委实不便,偏偏他于林家有恩,林如海和林黛玉再怎么麻烦都不会说什么,可是,人要自觉点不是吗?
再者,祁潜那情形,虽然没有明言,却是十分地依恋,叫贾环心里被煽得痒痒地,很想冲动一把,要不,今天再试试他?贾环暗暗地拿了主意。
等贾环进了内院安慰了林黛玉一番出来,林如海还在和祁潜摆谈。贾环听了一会儿,倒是听出大意来了,姑父在委婉地暗示祁潜该回京城去了,万一在扬州出了事,姑父哪里担得起这个责任!
祁潜肯定也是听懂了这意思的,但是他就是八风不动般继续饮茶,不表态什么时候离开扬州。
一会儿,有下人来报,说是吴知府请林大人去府衙议事,林如海经过这些天的调养身子也好了许多,偶尔还可以拄着拐棍去府衙内转转,故而吴知府有要紧事的时候就会来请他一起去决策决策。
林如海一走,贾环便笑着说:“你什么时候走啊?我姑父就差直说‘殿下求求你快些走吧’了!”
祁潜不慌不忙地说:“那要看环儿什么时候走了。行李收拾好了没有?收拾好了咱们马上就走。没收拾好就等你收拾好。”
贾环故意装作气得跺脚,说:“我什么时候说了要跟你走了?”
祁潜马上是一脸郁闷落寞的表情,叫贾环心里暗笑不已,暂时不松口。
晚饭过后,侍卫总管庞强便带着一众侍卫们过来,跪了一地,苦苦哀求秦王即刻返京。
庞强顿首说:“殿下去金陵之时,皇上就派了人来探问殿下的差事可否办好,何时归京,属下们好容易才遮掩住的。要是,殿下在金陵遇刺的事情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面,加上之前的欺君之罪,属下们便要粉身碎骨了。现在,行刺的贼人不明,只怕他们还要动手,此地不可久留,不如尽快回京为宜!属下们的性命全在殿下一念之间,求殿下开恩!”
庞强知道贾环和殿下交好,便往前膝行了几步,跪在贾环的脚下,哀求道:“请贾公子帮着劝劝我们殿下吧?在下知道,您说一句话,比我们说一百句还管用呢。”
等侍卫们退下去之后,祁潜一脸郁卒地看着贾环,说:“你到底怎么打算的给个准话吧,再过两天我还不回去,就会有圣旨来了,不想走也得走。”
贾环决定先叫他郁闷郁闷,等晚上再给他一个惊喜,便故意愁眉苦脸地说:““你先回京城去嘛,这边我姑父身子还没有全好呢,我既然是来陪护他的,至少要等他病好些了再走吧。”
祁潜不以为然地说:“你姑父不是都能去府衙办差了吗?算是好了吧。这‘病去如抽丝’的,你要一直等他全好了才肯走,那得等多久去了?”
贾环没有话说,祁潜见四下无旁人,便走过来拉着他的手,说:“咱们后天走,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允了。”
贾环果然没说别的,祁潜大喜过望。
第68章
于是,次日祁潜的随行侍卫们都喜气洋洋地开始收拾行囊,林如海见了猜到七八分,心里先松了一口气,话说秦王这一尊大神在他这林府里住着,荣耀是荣耀,体面是体面,但是也责任重大啊,又出了遇刺这等事,越发叫林如海心里发慌,现在可好了,他走了好,走了大家都自在些。
不过,想归想,秦王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必须要恭迎恭送,半点马虎不得。林如海想了想,便提步去了书房,从隐秘处取出金柜的钥匙,出来后命管家周海跟上,说:“随我去搬些要紧东西出来。”
在金库里千挑万选,林如海终于选出了一座紫檀木座粉玉雕着百子戏春图案的槅扇、一尊整翡翠雕成的送子观音像,一对青花瓷百子图开光花觚,和一整幅彩绣辉煌的苏绣百子纳福的锦缎,各用大小不一的绿地粉彩开光菊石青玉盒子装好,叫管家带人捧着,去了秦王常在的小花厅那边。
此时,秦王正和贾环下棋。看来环儿的棋力到底不行,这不,又输了,将黑子儿撒了一地,林如海一进去,便忙嗔着贾环:“环儿休要胡闹!殿下面前不得无礼!”
秦王倒是一点也不恼,反而是笑着对林如海说:“林公快来评评理。你看看你家环儿吧,输棋就耍赖,说好了输了棋的人要解下身上一件要紧的饰物给对方做彩头的,他这会子又不认了!”
贾环辩解说:“你要什么不好,偏要我的扇子!那扇子上画的是我自己画着玩儿的,不伦不类,可叫人家看见了笑掉大牙!”
原来贾环某日无聊,在一面白底纸扇上随意画了个变形金刚,却被祁潜看见了,十分好奇,问是不是新式兵甲。贾环随口哄他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未来的战士,又告诉他是如何变形的,听得祁潜十分神往,刚才便趁着下棋赢了的时机乘机讨要那柄扇子。贾环有些担心,不肯给他,以至于耍赖起来,正好撞到林如海进来。
林如海笑着给贾环解围,道:“原来连小甥的拙作都入了殿下的法眼了!那下官这精心挑选的礼物就更要讨殿下的喜欢了。”
说着,林如海往后一招手,管家周海便忙将几个精致考究的青玉盒子打开,好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秦王看。
林如海呵呵笑着说:“听闻王爷明日便要启程返京,又听说王爷不日将有弄璋之喜,可惜下官届时远在扬州,不能亲来致贺,这便提前备了几样薄礼,聊表敬贺之意。”
贾环心里一紧:什么!以前只知道他结婚了,没想到老婆都要生孩子了!那我和他在一起算什么?做炮友?我不甘心;做小三?……大好男儿做什么不可以?非要去做小三,还是男小三!
随即,贾环眼里迅速闪过一丝哀痛和悲凉,然后抿唇,面上波澜不兴。
祁潜摆手说:“林公太客气了!”
祁潜此时根本不敢回头去看贾环是什么表情,他和贾环那日有了那样的超友谊的事情之后,祁潜便刻意回避掉京城的那些事,只是乐观地认为车到山前必有路,将来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的,也一定不会委屈心爱的环儿的。现在这样被林如海忽喇喇地提出来,叫祁潜措手不及,恨不能将手里的茶碗塞到林如海的嘴里去,叫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如海恍然不觉,可是祁潜却明显感觉到一种凝固的气氛,似乎贾环已经划下界限,叫他和他之间似乎出现了一道天堑,无法逾越,更别说再像以前那样牵他的手了。
林如海一走,祁潜正琢磨着要和贾环怎么将这事情说开了,贾环却抢先开口说:“我昨天想了一晚上,还是想从科考入仕,所以……”所以,你懂的啦,别叫我说出不留余地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