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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轴戏码则是与前科探花林如海联句。吟诗做词难度较高,在座的商贾较多,多是粗通文墨,联句只要能对仗整齐即可,连韵都可以不押,于是,在座的宾客都是面露喜色,他们此生不能在学业上有所成就了,但是,并不能说明他们就不向往那些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文人,现在有机会和学富五斗,才学卓越的前探花郎林大人联句,谁不跃跃欲试?
大约联句两百左右,此游戏才告一段落,席上诸宾客均是面露怡然之色。
贾环复又上前,郎朗说道:“诸位来宾,今日我们齐聚一堂,在这清风朗月的天宁阁与秦王殿下并诸位大人一起品宴观景,实乃人生快事。可是,此时成安江水患造成的大批灾民却是既无稀粥以果腹,亦无片瓦以遮身,其凄惶之态,令人不忍卒睹,眼看着严冬将至,再无救治,只怕饿殍遍地,圣上忧心,故令秦王殿下亲自来筹集赈灾之钱粮。俗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咱们扬州的汉子都是耿直的汉子,兄弟有难,岂能袖手旁观?”
众宾客被打动,正交头接耳、犹疑不定的时候,秦王淡淡地说:“小王愿捐赠三年俸禄,计黄金千两捐赠。”
吴知府马上站起来,慷慨激昂地说:“下官食君之禄,必忧心国事,心系灾民,愿追随王爷,捐赠三年俸禄,计白银一千五百两。”
林如海也站了起来,说:“下官亦愿追随王爷,捐赠三年俸禄,计白银一千五百两。”
其余的官吏纷纷慨然附和,一般都是捐三年俸禄,从千余两银到几百两不等。
一个内侍急忙拿着一个本子来记。
为首的盐商也站了起来,道:“我们不敢与大人们比肩,却也不敢落后,就捐银五百两吧。”
贾环笑道:“这位大哥可不要妄自菲薄,你们虽然没有官职,却都是财主,倒是比有官职的手头松活得多。他们捐几百两银子已经是极限了,你们却不要拘于此,倒是能尽量多些便多捐一些吧,小可代表秦王殿下,代表成安江水患的灾民们感谢你。哦,对了,这里有三副别致的炭笔画……”
贾环将手里的画纸打开给大家看,原来是用粗黑的炭笔画的人物画,画上是举杯待饮的秦王,笔锋和海报上的一样,简洁有力地勾勒出秦王的翩然风采。
贾环笑吟吟地说:“这画是西洋画师休宁先生的杰作,休宁先生说,这留白的地方可以画上另外一个人。那么,今日捐资最多的三位贵宾将能得到其中的一副画,并请休宁先生将画补全,到时候将在这画上与秦王殿下碰杯对酌。”
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最后盐商们纷纷比着捐银,最高的三位分别出银三千两、二千八百两、二千五百两,其余的盐商虽然止步,却也砸下了大笔捐银,平均达到每人一千两,比之刚才那为首的盐商允诺的足足多了五百两,两百多人就是十万两银子。
宴席在热烈愉悦的气氛中结束,每位参宴的宾客都得到了一份秦王亲笔签名的墨宝留作纪念,一个个心满意足地下山去了。
事后一清点,入场费收了十五六万两银子,捐银大概是三十万两银子,宴席耗费了五万两银子,总共所得四十万两白银。
于是,贾环计划在十日后再开一场,饶是祁潜,也不禁赞叹道:“扬州商贾真是富甲天下啊。昨儿的那顿宴席,人均耗资两千两呢,我以为再开的话至少也要半年一年之后了,怎么他们这么快就要吃第二次了?”
贾环“噗”地笑出声来,道:“王爷当人家盐商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那么贵的一顿饭,不是靠着您秦王殿下的名头谁会来啊?再说,吃一次,开了眼界,这一辈子就有了和人摆谱的资格,想当年我曾经赴过秦王殿下的宴请,那叫一个气派啊。但是,他们不会说:想当年秦王请我吃过两回宴席。赴过宴就足够得瑟的了,至于赴过几次宴,那不重要。”
祁潜明白了,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不会来第二次了。那你计划在十日后再开宴席却是为何?”
贾环说:“为金陵、姑苏附近的富豪商贾准备的啊。这一次扬州的商贾尽管花了钱,但是都乐呵呵地认为这钱花得值得,肯定是要到处宣扬炫耀的,消息一传出去,附近的商贾们肯定也不甘示弱啊,咱们不得给他们一次挥洒银子、做善人的机会吗?”
祁潜拍了拍贾环的头,道:“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怎么长的,居然老是冒出这么些奇奇怪怪、却又十分好用的点子来?”
恰在此时,一个侍卫快步进来,跪下说:“启禀王爷,刚才卑职在外面听见那五品通判冯焕然诋毁王爷,现在已经将他捆起来了,等候王爷发落。”
秦王略吃了一惊,这冯焕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诋毁本王,再说,本王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可供他诋毁的?
侍卫说:“冯焕然在背后嘀咕,这一场大事,本该任用扬州当地的官吏来主持,王爷却任用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相当于是无名无份的小子,是否有意叫扬州官员难堪。”
无名无份?!!!贾环凌乱了:我理解冯通判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是进士也不是官员,但是,不要乱用这些语意暧昧的话好不好?本来没有什么的,被你冯大人说得跟个怨妇似地叫我情何以堪啊!
第61章
扬州府衙。
身着四爪龙袍的秦王祁潜一脸端肃,高坐正座之上,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冯焕然,然后八风不动地继续饮茶。
只是,他的脸色冷,眼神冷,连带着他身下的座椅都似乎笼上了一层寒霜一般,叫人泠泠然遍体生寒。
少顷,扬州官员们得了消息,一个个奔来府衙,见这架势,吓得一个个啖指咬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知府吴志洲忙忙地摇动着庞大的身体赶了来,逼着手给秦王请了安,又满脸堆笑地说:“不知道王爷忽然叫下官们都来府衙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吴志洲纯属明知故问,因为他一眼看到冯焕然心里就有数了,要知道冯焕然恃才自傲,十分招人讨厌,吴志洲一点也不喜欢他,今儿也不知道为了何事居然惹恼了王爷,狂生自己作死就不要怪别人关键时候不肯帮忙求情。
先前那侍卫出列,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秦王看着知府吴志洲,冷然道:“吴大人,你是一府之长,这人是你的下属。你说说,这事儿怎么处置?”
吴志洲擦着额头的汗,弓着背,一张肥胖的脸上满是谄媚的笑,道:“殿下珠玉在前,下官不敢擅作主张,乱拿主意,但凭殿下做主。”
冯焕然忽然抬起头来,大骂吴志洲道:“吴志洲!平素你合稀泥也就算了。大是大非面前,你还不敢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吗?那姓贾的小子,凭着三寸不烂之舌,鼓动殿下搞什么慈善晚宴,殿下是何等身份?天潢贵胄!居然和一群引车卖浆之流一起品宴!还有我们,是朝廷命官!居然被那小子安排去给那群人表演才艺,作什么画联什么句抚什么琴!真是贻笑大方有辱斯文!拼着今儿被殿下怪责,就地免职,我也要说,那样做不对,把读书人的斯文都丢尽了!”
既然事情扯到了贾环的身上,林如海虽然秉性恬淡,素习不爱与人争执,此时却也忍不住说:“那么,请问冯通判,小甥当时安排你去抚琴的时候你怎么不直接了当地拒绝呢?”
冯焕然语塞,一会儿憋出一句:“我是为形势所迫,其实是不愿意的!”
祁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蔑地说:“若真是不愿意,你的琴声绝不会弹得那样轻快流畅,就说明你其实还是很喜欢在众人面前露一手的。哼,本王亦是爱琴之人,自然深知琴声如人心的道理。”
冯焕然哑口无言。
祁潜冷冷地扫视着全场的官员,道:“在场的诸位只怕和这位冯通判一般想法、自命清高的为数不少吧?今日既然说起了这个事情,就必须说个清楚透彻。”
祁潜问冯焕然:“你是进士还是同进士出身?”
冯焕然微微昂起头,显得很自豪,说:“下官是xx年进士,当年会试名列第二百四十位。”
祁潜冷笑道:“那也算是饱读诗书之士了?那你应该知道一句话‘士不可以不弘毅’。如今成安江水患,试问冯进士,你为国家,为灾民做了什么?”
冯焕然道:“我不过是个穷官儿,两袖清风,纵然有心,实在无力,捐的一百二十两银子已是尽了全力了。”
祁潜道:“那你就心安理得地百事不管,看着人家为了赈灾东奔西跑,还要冷嘲热讽,标榜什么读书人的斯文!哼,告诉你,本王最讨厌夸夸其谈、不做实事的腐儒!谈古论今,应该是意在当代。若是不能对国家朝廷有所助益,那便是清谈客,画中人!不仅无用,反而有害!难怪古人有一句话说得好,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们还可恕,而你冯进士、冯大人,既为士子之楷模,亦为朝廷之砥柱,这等言行,却不可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