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分上了两辆车,车驶离的时候钟关白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建筑,靠到陆早秋肩头,说:“你家,是不是跟这里差不多?”
陆早秋闭了闭眼:“不是。”
钟关白听出那声音里的疲惫,于是坐直了,把陆早秋的头放到自己肩上。
陆早秋一路都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车开出市区,远处隐隐有波光,再开一段,便能看清楚那是一小片湖泊,湖边停了小舟,还有两只交颈的天鹅。经过最外围的门口,一个站岗的保镖向车内行礼致意,随后车一路环湖而行,驶及数栋有一半都嵌在湖水中的房子时,车速减慢了。
这些房子里住的,都是陆家人。
车行至最里的一栋房子前,停了下来。
助理下车为陆早秋开车门,钟关白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想让陆早秋多睡一会儿,后者却已经睁开了眼睛。
“不用送,我认得路。”陆早秋对助理道。
助理等人便站在车边等候,想来是要看着陆早秋进去才放心。
大门是指纹锁,陆早秋开了门,里面一片漆黑。
“太晚了,应该都睡了吧。”钟关白小声说。
陆早秋点点头,说:“跟我来。”
钟关白摸了摸陆早秋的手,突起邪念:“去你卧室吗?”
“嗯。”陆早秋领着钟关白往里走,地面有细碎的灯光随着脚步亮起,钟关白这才发现他们像是直接踩在湖面上,偶见几尾游鱼。
这装潢有年头了,按理来说应显得过时,可是被小心保养得太好,所以只是让人感觉像置身过去而已。
忽然,不远处一间房间的灯亮了。
陆怀川穿着一件白色浴袍,眼尾有微微笑意,正准备从卧室里走出来。钟关白惊讶地发现,此时的陆怀川与之前在宴会厅时判若两人,而正是此时的陆怀川才更像他在资料中看到的那位陆先生的大多数时候,尤其是年轻的时候——
不仅有挥戈返日之能,亦有明月入怀之气度。
“陆——”
陆怀川与陆早秋都没有说话,出于礼貌,钟关白准备先主动打招呼,可是招呼还没有出口,便听见一声闷哼。
陆早秋看着穿浴袍的陆怀川,极力忍耐了一阵,却没有忍住,站在原地剧烈地呕吐起来。
他胃里没有什么东西,除了一些液体根本没什么可吐,但是又控制不住这样的生理反应。钟关白吓了一跳,赶紧扶着陆早秋,一边轻轻拍他的背,一边连声问怎么回事。
陆怀川正准备叫保姆和医生,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止了动作,他盯了一阵呕吐的陆早秋,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浴袍。
他的衣服一向有固定的人做,自过了爱好新鲜的年纪后,各类穿戴便几乎十余年也不变一次样子。
陆怀川看向陆早秋,这时候陆早秋也抬起了头。
这一刻,两父子眼神交汇,都看见了十多年前的同一个晚上。
那是个雨夜,湖面不平静。
雨水打在车窗上,开车的保镖梁德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陆早秋,后者正看着窗外。
梁德放慢了车速,犹豫道:“这样大的雨,还开窗吗?”
往常梁德开车进出陆家,总要开一阵窗,因为陆早秋要看他养的那对天鹅,尤其是天鹅窝中有了蛋之后,每逢天气好的时候他都要下车去喂天鹅。
陆早秋隔着模糊的车窗看到了两块白影,点点头,说:“要。”
湖上的一对天鹅并不惧雨水,正在互相为对方梳理羽毛。
有雨水飘进车窗,沾湿了陆早秋的头发,他却笑着,显得比平常看天鹅时更高兴些。
梁德接送陆早秋好几年,几乎没见过这样的笑容,加之前不久好像陆早秋刚得了一个什么小提琴大赛的冠军,于是忍不住多问一句,是不是又新得了什么奖项。
陆早秋低头看一眼手边的小提琴盒,说:“没有。”
他一向都寡言少语,梁德听到“没有”二字也没打算再问,可是陆早秋看了一会儿天鹅,又主动开口道:“最近交到了朋友。”
梁德诧异地看向后视镜,在他的记忆里,陆早秋还没有提过朋友二字。
他大概能猜到,陆早秋不提,是因为好几年前的一件事,没那件事,他也接不了当初那位张姓司机的差事。
……
陆早秋从小就不爱说话,一个人练琴,一个人看书,不太懂得主动去交朋友。
后来陆早秋在小学的学校里好不容易交到了一个朋友,便要张司机每天晚十五分钟来接他,好让他下课后跟朋友一起走一段路。
这事本不合规矩,但张司机是看着陆早秋长大的,一直负责接送陆早秋去上所有陆怀川要求的课程,知道陆早秋没有像同龄小孩那样的娱乐时间,心一软就答应了。
张司机虽然答应了,但仍不太放心,所以总会准时到,远远跟着,看着两个小男孩肩并肩地走一段路。那些天,陆早秋总会把对方送到车站,再自己走回校门口。
校门口停着许多车,因为那所学校的学生几乎都有私家车来接,第一天张司机还问过,为什么另一位小朋友没有人接。
陆早秋想了想,说:“不知道。”
当时陆早秋还不懂这些,但是张司机是懂的。他多问了几句,便知道那个孩子是拿学校资助的特优生。通常贵族名校都会有少量的名额给那些成绩极优异但家庭条件不好的贫困生,不仅是为了流入不同阶层的新鲜血液,更为了所谓的政治正确。
张司机本想跟陆怀川汇报,但想到陆怀川近两年的喜怒无常,便将陆早秋交了朋友的事与晚些接人的事一同隐瞒了下来。
又过了几天,陆早秋说想跟朋友多待一会儿,便要张司机再推迟十五分钟来,总共比往常晚半个小时。
张司机又远远跟着看了几天,发现陆早秋出校门后并没有跑到别的什么地方去玩,只是在车站听朋友讲话,一直等到公交车来,朋友上了车再走。
渐渐地,张司机放下心来,有一天便晚到了。
只是一天而已,只是晚了半小时而已,那天他就没等到陆早秋出现。
张司机沿着校门口到公交站的路来回开了好几遍,学校里,方圆几公里的路都找过了,没有人。他受过训练,本该第一时间就报告陆怀川或者报警,可是因为擅自晚到半小时,所以根本不敢把陆早秋不见了的事告诉别人,他担不起这个责任,一心只想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把陆早秋找回来。
天慢慢黑了下来,张司机不知道多少次把车停在车站边,此时他全身的冷汗已经出了又干、干了又出好几遍,想给自己点根烟,却发现手抖得连打火机的火都凑不到烟上去。
忽然,他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摸了半天摸出来发现是陆怀川的电话,当即又出了一身冷汗。
这电话不能不接,甚至都不敢接晚了,可是接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哪知道陆怀川根本不用他说话,直接叫他回去配合安保团队与警察,因为陆怀川已经接到了绑匪的电话——
就在一分钟前。
张司机一路超速闯红灯回了陆家,刚跟警察交代完所有他知道的事就被解雇了,从此再也没在陆家出现过。
……
梁德看见后视镜里的陆早秋拿起了座位旁的一册琴谱,翻开一页,低头看起来,于是问:“是拉小提琴的朋友?”
陆早秋点点头:“嗯。”
梁德笑说:“真好啊。”
车开到了门前不远处,梁德准备下车为陆早秋撑伞。
陆早秋说:“不用了。”
梁德也不勉强,就在车上看陆早秋进门。
这时正好来了电话,梁德一看是以前安保团队里的哥们,便接了起来。
“嘿,你现在下班了吧?找个地方喝两杯?”对方笑说。
梁德也笑:“可不,没下班怎么接你电话?哪儿喝去啊?”
“以前老地方,你可别跟我说你忘了啊?你说你,走之后也不多跟我们聚聚,真是——”
“我哪敢忘啊?”梁德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顺口问了一句,“哎,我走之前的那事,那天我不是休假嘛,到底怎么回事?”
对方一愣,反应不过来:“老兄,你在说哪个事啊?”
事情已经过去,现在只是在电话里闲聊旧事,梁德也不过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所以问得挺轻松:“就是绑架案嘛,当时不是有两个人吗?是不是在绑匪面前,那贫困生一下就把陆家的公子哥儿卖了?”
梁德看着陆早秋一只手打着伞,一只手拎着小提琴盒,孤身一人走向门口。
男孩子嘛,最怕被兄弟背叛,梁德心想,否则怎么会这么多年不再提朋友二字。
“没有,绑匪确实顺道绑了俩,但那穷小子又不是正主,带着嫌麻烦,放了又怕他多嘴,上车没多久就给宰了。”对方也答得轻松,只不过一说完就沉默了,过了好半天才笑了笑,说,“你看,还是有个有钱的爹好吧。”
“喂?喂?你怎么不说话了?”电话那边传来声音,“还是信号不好?”
“……噢,我刚才也在想,有个有钱的爹就是好。”梁德扯了下嘴角,看着陆早秋收伞开门,走进一片黑暗的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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