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易喝过最好喝的牛奶。
顾亿恒这顿饭吃了四十分钟，吃的一脸满足，吃完后，他还着重地推荐了一下这家餐厅——他给出的评价是：味道好，分量足，很用心。
沈易在笔记本上记下了店名。
虽然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吃，但是……或许呢？
沈易第一次开始有了期待，因为顾亿恒出现在了他身边，成了他的邻居。
记下了店名，沈易又照例，认真地打下了“谢谢”两个字，然后发送留言。
顾亿恒第一时间看到了这条留言，然后就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有些高兴。
——果然还是有这条留言比较习惯。
顾亿恒之前有想过发条私信，去问问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跟他说谢谢，但转念一想，对方或许只是习惯写敲下谢谢两个字而已，并没有其他特别的意思，如果他贸然去问，弄得尴尬了怎么办？
这么想了一遍，顾亿恒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比较关注对方，然后在心里默默好奇着。
—
下午的时候，沈易出了门。
时间是沈易特地挑的，两点左右。
这个点，太阳还很大，部分的人还在午休，再加上不是周末，街上的人也不多，正好是沈易能接受的程度，走在路上，不至于会觉得难受。
沈易用一个大袋子装着地毯，走出小区后，就慢慢沿着人行道走，他走得不快，但走得专心，一步一步的，一点没有分神，走了十几分钟，就找到了干洗店。
这三年来，除非必要，沈易基本不跟人交涉，是这两天，话才说多了些。
沈易站在窗口，尽可能清晰地去跟老板说话。干洗店的老板人挺好，见沈易说的慢，反应的也慢，也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就安静地等他把话说完。
听完话，老板点点头，接着把袋子里的地毯拿出来，简单翻看了下，看着上头沾着的狗毛，报了一个价格。
沈易小幅度点了下头，然后拿出钱包来付了钱，又从老板那里接过收据。
沈易又去了小超市。
买完东西，还不到三点，沈易提着一大个袋子，里头除了油盐米，其他都是狗狗吃的零嘴。
他不知道灰兔喜欢吃什么，都每一样都买了点，全部加起来，量就大了，显得很多。
买好了东西，沈易就准备回家了。
尽管现在街上的人不是特别多，他的病没有发作，没有觉得难受，但是他还是不习惯，他本能的恐惧人群。
要回家，需要走过一条斑马线和穿过一条巷子。
沈易刚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有几个小孩正在往一只流浪狗身上丢石头，还互相比谁丢的多，丢的准，嘻嘻哈哈的，玩得特别高兴。
而那只流浪狗则可怜兮兮地卷缩在垃圾桶边，它大概是受伤了，没有动弹，只是尽量把身子缩地小小的，发出一声一声地叫唤。
沈易皱起了眉，然后朝那几个小孩走了过去。
几个小孩看到沈易，就立刻停了手，之后互相对视一眼，就呼啦啦全部跑开了。
沈易没有去追那些跑掉的小孩，也追不上，他走到流浪狗面前蹲下，想要看一下它是哪里受伤了。
不过流浪狗怕人，也警惕人，它看到沈易蹲下，本能地想要后退，但因为受了伤，无法动弹，于是转而发出了一阵威胁声，想要阻止沈易接近。
沈易看流浪狗对自己充满警惕，想了会儿，就开口哄它：“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看看你哪里受伤了……”
说话的时候，他尽量控制着表情和语气。
流浪狗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察觉到了沈易没有恶意，渐渐放松了下来，过了会儿，尾巴还对着沈易摇了一下，是在示好。
之后，它又慢慢舒展开身体，朝沈易露出了受伤的地方——它的肚子不知道被什么划了一道口子，并且伤口已经腐烂了，很严重。
沈易看了，知道需要马上送流浪狗去宠物医院，可是一想到宠物医院里有好多人，他又生出了恐惧，心底的负面情绪开始侵蚀内心。
怎么办？该怎么办？
沈易问自己，一瞬间，死亡两个字就占满了他的思绪，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跟得了帕金森综合征似的，抖个不停。
流浪狗一直看着沈易，一双像黑宝石的眼睛里全是沈易的倒影，它朝沈易“汪”地叫了一声，接着又冲沈易摇了下尾巴。
这是在示好，也是在求救，它知道只有眼前的人，可以救它了。
沈易看着流浪狗，咬了咬唇，拼尽全力地压制着自己内心的焦躁和恐惧，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他抱起了狗。
第12章
万幸的是附近就有一家宠物医院，就在小超市隔壁不远，沈易刚才有看见。
再原路折回去，也不过七八分钟时间。
宠物医院门面挺大，还有个很不错的名字，叫夏日宠物综合医院。
沈易推门进去的时候，一股冷气吹来，让他立刻就缩了一下，又想后退离开，他觉得彻骨的冷意疯了一样地从皮肤从毛孔一股脑地往他心底钻，要将他冻住。
沈易的嘴唇瞬间就白了。
怎么办？好想逃！
那就转身吧，离开吧，回家吧！
沈易的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吵得他头疼。
流浪狗大概是感受到了沈易的情绪低落，它轻轻地“汪”了一声，又努力想要抬起脑袋，舔一下沈易，可是它肚子上的伤太重，努力了半天，也够不到，只好转而在沈易的手上舔了一下。
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让沈易渐渐回了神，他低下头，看着卷缩在自己怀里的流浪狗，看着它乖巧不已，以及对自己满怀信任的眼神，到底是咬牙挺着，又努力去忽视心里的声音，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可是，他却一步也无法再往前迈了。
能站在这里，已经是沈易的极限了。
事实上，最近一年，沈易已经把病控制的很好了，他其实很久没有发病了，是几天前，他在看新闻时，被一起抑郁症患者自杀的新闻刺激了，才又重新发作了起来。
当时一发作，他就立即去看了心理医生，也吃了药，但是因为药物起效还要时间，所以后面，他的病情才总是会时不时就发作，包括在沈家那次，在这里也是。
前台的护士填好表格，抬起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了沈易，见他抱着狗呆呆地站在门口不动，便朝他走了过来，“你好，请问需要什么？”
沈易的眼神有些茫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人在跟他说话，他强压下身体上的难受，把怀里的流浪狗往前送了送，说：“救它，它受伤了。”
护士这才看清沈易怀里抱着的是一只流浪狗，而且受了严重的伤，立刻正色道：“请稍等一下，我去请医生过来。”
说完，她就走了，不一会儿，就带了一名医生匆匆过来。
让一旁的护工把流浪狗抱进去手术室，医生问沈易：“是你捡到的狗吗？”
“嗯。”沈易的声音有点轻。
医生点点头，直接说：“那你跟护士去办一下手续，登记一下信息。”
医生说完，又看了眼沈易，他看着沈易的样子，又补了一句：“我看你脸色很不好，如果不舒服的话，你可以去趟医院，出门左转走十分钟就有一家，看完再回来，时间来得及。”
沈易没有回应，他只是下意识地用手环住了自己，嘴唇，脸色，都苍白无比。
实际上，沈易不是故意不说话，他没办法集中精力去听，他太冷了，又耳鸣的严重，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的，他没有动，也不敢动，生怕动一下自己就要被病魔抓住，挣脱不开了。
见沈易不理自己，医生也不再多说，他示意护士带沈易去登记信息，想了想，又去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做完，就转身去了手术室。
—
顾亿恒在餐厅直播完，就回了家。
站在门口，顾亿恒掏出钥匙，正想要开门时，眼睛又忍不住往隔壁紧闭的大门看去。
要不然，再去敲下门，说要帮忙清理地毯？
不过这样的话，会不会太冒失了，毕竟上午的时候，被拒绝了啊。
这么想着想着，顾亿恒不知不觉的，就把房门打开了，既然门开了，他也就不再想去敲门了。
灰兔被顾亿恒关在家里，上蹿下跳闹得厉害，把家里弄得一团糟，这会儿听见门口的响声，连忙松开嘴里咬着的钱包，一溜烟跑到了沙发底下趴着。
灰兔逃跑的速度有点快，还有点着急，撞了茶几不说，还自己撞了下脑袋，有点疼，让它超想跟爸爸嘤嘤嘤撒会儿娇。
然而一想到自己做的事，它就一点胆子都没了。
灰兔：早知道不生气了，爸爸待会儿可能是要打它的。
顾亿恒关上门，又换了一双室内拖鞋走进去，准备去沙发上休息一下，不过当他走到客厅的时候，看到一地的狼藉，还有自己被咬面目全非的钱包，表情只剩下无奈。
看来没法休息了，自家狗儿子气他不带它出去遛弯，给他多弄了个打扫卫生的任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