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茱莉娅提供的创意，小组的故事设计已经初具雏形。
大家决定各自回家开始完善剧情细节，整理自己的调研笔记，以便交给雨果进行汇总。
而且人物设计也要开始提上日程了。
人物创意方面正是程可颂最不擅长的，于是他决定周四去塞纳河边走走，画一画那里深入水中的台阶，顺便多多观察路人，找一找可能令人眼前一亮的设计点。
鬼使神差地，他主动问起雨果。
“你明天要不要一起来？”
雨果眨了眨眼睛，立刻露出笑容：“好啊。”
由于他们的故事里，塞纳河边的情节发生在晚上，他们需要对塞纳河的夜景作图形调研，所以两人约了周四下午在协和广场见面。
巴黎夏日的白天总是特别长，往往直到晚上九点多，天色才会完全暗下去。这天又正巧是夏至日，虽然两人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天色却仍旧不见变化，只是气温比晌午略低一些。
微风吹拂在塞纳河面上，激起一层绵密的细浪。
程可颂站在广场靠近塞纳河的边缘，远远看见雨果正沐浴着阳光走来。
雨果穿着一件略微贴身的灰绿色棉质短袖，套着卡其色七分哈伦裤，脚下踩着的是一双极为简单的沙滩人字拖。他的裤腰上没有系皮带，而是绑着一条很长的布艺腰带，绾了一个结之后，两端的流苏下垂到膝盖，随着他的脚步微微摇晃。
这条腰带是由许多纯度极高的彩色布条编织的，色彩绚烂，在他那一身灰色调的衬托下十分显眼。
他的脖子上套着一条与彩色腰带相呼应的彩色木艺装饰链，闲适地锤在胸前。
程可颂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将干净清爽与异域风情糅合得如此巧妙——雨果的气质一直都是这样，文艺却不矫情，个性却不扎眼，就好像巴黎小巷中街头艺人用手风琴演奏的、旋律轻快的即兴小夜曲。
等到雨果走近了，程可颂才发现对方将脸上的三颗钻钉换成了红宝石。
“下午好。”
雨果笑容灿烂地迎了上来，抬手半搂住程可颂的肩膀，与他行过贴面礼。
程可颂立刻注意到他身上的香水也换了，比以往浓郁些许，带着微微有些潮湿深沉的琥珀和麝香气味。
“我们沿着塞纳河走走看看，你想去西岱岛那边，还是往铁塔走？”
雨果歪着头问道。
程可颂没有考虑太久：“铁塔吧，夜色里的铁塔总是很美，我也挺久没有去看了。”
两人都对这个行程没意见，便沿着塞纳河边的步道向西缓缓逛着。
塞纳河上有许多桥梁，也有许多从岸边延伸入水面的台阶。
这些台阶往往面对面建立，从一边走下去，就能够看到另一边向上的阶梯。河水不算特别清澈，但也能够透过水面看到水下的四五级台阶。水面微晃，在台阶入水的石面上拍出小小的浪花。
雨果在一道台阶的边栏上坐下，俯身向下看着水面的倒影。
“其实塞纳河并不适合那样的灵异故事，她太显眼了，所有人来到巴黎，第一眼都会看见她。不管你是去圣母院还是铁塔，甚至是卢浮宫。而且这里一直都有船经过，商业气息太浓，和灵魂、救赎之类似乎并不在一个频道。”
他的语气里有一些担忧。
“我倒觉得没关系。”程可颂在台阶顶端坐下，将脚踩在下面两级石板上，继续开口。
“你看，我们的故事发生在月圆之夜。月圆之夜，在传说中本来就是什么都可能发生的。那时天上会有一轮圆月，水里也会有一轮圆月，说不定就是在这个时候，会有一扇神秘的大门在两者之间打开。”
雨果安安静静地听程可颂讲完，看了他许久，忽然笑了：“你和我以为的并不一样。”
程可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过你给人的感觉很神秘，好像没什么事可以打动你。但我现在发现我说错了。”
雨果蜷起一条腿，将下巴放在膝盖上，笑着看向程可颂。
“你其实是一个很有浪漫情怀的人，有很多事情可以打动你，不然你不可能想得出那么多美好的故事。你只是有些被动，你的浪漫情怀全部被你藏住了，很少有人看得见。”
他的语调十分温柔，随着河水轻轻拍岸的节奏，竟显出些缱绻的味道。
程可颂还不太习惯被人这么直接地评价，有些不好意思。
“我很高兴有这次机会，能和你合作，完成周挑战任务。”雨果笑道。
“我也……很高兴。”程可颂说。
“嘿，你就坐在这儿，我要画一幅画！”
这样说着，雨果忽然从台阶上方的边栏直接跳了下来，落在比程可颂坐着的地方还要低数级的台阶上，身形晃了晃才站稳。
“小心！”程可颂下意识地起身去扶。
雨果倚着身后边栏的墙壁，咧嘴笑了：“没事！”
他从包里掏出速写本，当真就这样坐在下方的台阶，开始给程可颂画速写。
程可颂扭头看向身边塞纳河便道上来来去去的行人。
这段路上旅行者居多，他们大都行色匆匆，脸上带着初次见到美景的兴奋。他们身着休闲服，有些女士甚至还戴着花枝招展的彩色大檐帽，与巴黎当地的居民气质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这里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观察点，但程可颂觉得这里的景致十分优美。
微风也好，阳光也好，拍在台阶上的细碎浪花也那么精致小巧，就连远处塞纳河中心经过的旅游客船都让他觉得无比可爱。
还有那个正在专心致志画着他的大男孩。
雨果恰巧抬起头，与程可颂看向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你知道你很英俊吗？”雨果忽然问。
程可颂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长相帅气的那类人。他的皮肤有些偏黑，五官也极为普通，而且有一对单眼皮。他的鼻子不算高挺，嘴唇也过于单薄。
他自认为是那种丢进人群里就会瞬间泯然其中的人。
与注定会让人眼前一亮的雨果完全不同。
“你很有东方神秘气质，你可能从来都没有注意过你那双黑眼睛有多迷人。”
雨果将速写本抱在胸前，用握着笔的右手支着下巴，歪着头、偏着脸，看向程可颂。
程可颂的脸上有些发热，嗫嚅了几下，心一横，说：“你也很英俊。”
“我？”雨果眉梢一挑，红宝石钉的切面流转出一片绚烂的光华，“我这个样子不能用‘英俊’来形容，他们夸我时，用的都是‘漂亮’！”
倒是丝毫不谦虚。
程可颂却觉得理所应当。
“走吧，再找找别的台阶。”
雨果踩着石板走上来，经过程可颂身边，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两人沿着塞纳河走走停停，画了几处台阶的近景远景，又互相给对方画了速写。
七点出头，天色才开始渐渐转暗。
暖色的夕阳挂在天边，在塞纳河水面上打出一片金色的粼粼波光。
这个光线下已经不适合继续画画了，程可颂和雨果并肩走在塞纳河边。远处已经可以看见埃菲尔铁塔的尖顶，逆着漫天夕阳，形成一个剪影。
“一起吃晚饭？这附近有个不错的小餐馆。”雨果忽然道。
程可颂自然不会拒绝。
那的确是一家小小的餐馆，餐馆门外的遮阳棚下照例摆着一圈铁艺室外餐桌。夕阳倾斜，远远从道路另一头打过来，透过遮阳棚的空隙照在餐桌上。
两人就在室外的小餐桌坐了下来。
“晚上好，先生们。”侍者很快将菜单递上。
程可颂谨慎地点了一份牛排，雨果也是同样的选择。
“喝点酒？”雨果笑着问。
程可颂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圈，最终变成了：“好。”
在巴黎的餐馆用餐，葡萄酒是可以点单杯的。如果点的是成瓶的葡萄酒，侍者会先倒一点在被子里，让顾客品尝，顾客对酒的口感味道满意了，他们才会为顾客端上新瓶。顾客甚至可以要求将店里的每一种酒都品尝一口，再选定自己的佐餐酒。
但两人都不是这么矫情的性格。程可颂照惯例要了一杯波尔多，雨果却选了粉红葡萄酒。
“你来到巴黎，吃过蜗牛吗？”雨果问。
“刚来的第一天就已经尝过了。”程可颂说，“不过比起蜗牛本身，我更喜欢它的绿蒜蓉酱。”
“面包片蘸绿蒜蓉酱，美味！”
“是啊，很美味。”
“除了蜗牛，你还尝试过什么？”雨果好奇地问。
“很多……但我还是自己做饭比较多，很少在外面吃。”程可颂笑道。
“哇噢！自己做中国菜吗？”
程可颂点了点头：“只是做米饭，外加一些简单的炒菜，太复杂的我也不会做。”
“已经很棒了，我只会煮意大利面。”雨果撇了撇嘴。
侍者很快把酒端了上来，又将一小篮法棍切片放在桌上。巴黎大大小小的西餐厅里，这种法棍切片是免费供应的，不够的话还可以再向侍者索要。
等到两人吃完牛排，程可颂学着雨果的做法，捏起两片面包片，撕开放在餐盘里蘸了汤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