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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 (它似蜜)


只听周母突然开口,她捱不住了,近乎歇斯底里,哑着嗓子吼,“不接受你们,就不和妈妈过年了!”
“嗯。我们两边都会觉得很不自在,很委屈。刚刚您回答累了,不想管我们了,就特别委屈吧,这又是何必。”
周母红着眼眶,又吼,“连在哪里租房子都不告诉妈妈?家门都不让妈妈进?”
四围不知何时静了,一个个火锅兀自煮着,一双双眼看着他们。
“嗯。我怕你去找我们,我也怕你告诉迟朗的父母。”周青脉偏着脑袋,观察着母亲,那神情冷漠得,就好像在说,你们以前又不是没有同仇敌忾过,以前帮他父母把他赶走的就是您啊。
单是迟朗都听得心惊肉跳了,更别说那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她用力推着身边老张的肩膀,让他让开地方,然后兀自拎上外套围巾走掉了,张老师什么也顾不上地跑去追,狼狈不堪地提着那些红红火火的年货和行李。两人就这样消失在海底捞挤满等位人的门口,留下半桌没涮完的菜,几个狼藉的盘,还有一口烫人的锅。
周青脉没有任何反应,不站起来,也不说话,他终于把脑花涮了,从红油锅里捞出来,一个给迟朗,一个放在自己碗里。他手腕打着抖,筷子都拿不稳,却低着头坚持吃,吃两口,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掉到冒着热烟的油碟里。
“好吃吗?”他转过脸,泪汪汪地看着迟朗,丢脸地流着鼻涕,“脑花好不好吃?”
迟朗赶紧又吃了一大口,说实话,这东西看着恐怖,味道确实不错,可他现在根本顾不上什么味道,囫囵吞下,烫得整个脑袋都难受了,他放下筷子,连抽好几张纸巾,去给周青脉擦泪,“特别好吃,特别特别好吃。”他慌慌地说。
周青脉不停点头,的确好吃,没有别的东西有这种味道,他想这样说,可是他吃不下去了,撂下半只脑花,他捂着脸,任迟朗凑过来,抱住他的肩膀,“我是不是特别混蛋?我是不是没心没肝得像个鬼?”他的声音轻极了,哽咽着,错乱着,水雾一样飘在迟朗耳边,“刚才,刚才我说那些,你特别难受吧?”
“不是,脉脉,”迟朗心都要碎了,搂紧破碎的他,“不是的,我都明白,我都明白。”




20
周青脉的妈妈死了,病死,这件事是张老师告诉他的,更让周青脉感到迷茫的是,跟他一块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还有迟朗的妈妈。
那是过完元宵开学后不久的一天,早春,中午刚过,天光朗朗,空气甜而稀薄,如冻脆的冰糖,周青脉背着一包书从明理楼出来,就看见保安领过来两个人。不欢而散的继父,还有私奔情人的母亲,这组合让周青脉僵在那里。张老师却不给他任何回神的时间,上来就通知了他母亲过世的消息。
周青脉怔怔地看着两人,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脸,“……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吧。”他想把他们领到餐厅去,开什么玩笑,他要在餐厅大声地问。对方却纹丝不动,就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跟前,盯着他。
周青脉这才注意到,张老师穿了一身黑。
他听见张老师说了些什么,到他耳朵里就变得很模糊,大概是,“小周,你知道年前你妈妈为什么要来看你?”那个花白头发的男人竟然就这么哭了,“你高考前她就有肝病了,慢慢地,变成肝癌晚期,她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就是为了抓紧时间和你过个好年!”
周青脉还是僵在原地,身绕凉气阵阵。他就仿佛毫无准备地走上建在悬崖一侧的羊肠道,一脚踏空了,一脚踩着半截朽木,底下是吃人的江水。他本能地一动也不敢动。
张老师又喃喃了什么,周青脉还是听不清,只听到他高声道:“你想想看,你都干了什么!”
周青脉忽然笑了,“张叔叔,你们不至于吧,接下来的剧本是不是我跟你回去参加所谓的葬礼,然后直接在火车站遇上我妈,活蹦乱跳来接我,好,我回家了,你们这就成功一半,再接着,每天给我做做思想工作,不答应你们点什么就不让我回来上学。”
张老师脸都白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很想一巴掌抽上来,但还是没下得了手,他颤颤巍巍地从皮质挎包中掏出张纸来,周青脉接过一瞧,又笑了,“伪造死亡证明是违法的。真生病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觉得自己很高尚很苦情吗?”
话音未落,那一巴掌还是撞到了脸上,紧接着,又是一个,周青脉一连被扇了七八下。来来往往,同学们都看他,周青脉也没躲,殷殷的血从嘴角蜿蜒流下,好像是这晴寂冬末少见的艳色,周青脉抹了一把,抬眼看着气得发抖的张老师,一言不发。
张老师眼睛也瞪得老大,好像震惊,好像绝望,又好像因为他的血。他把一沓纸扔到周青脉脸上,纸页有软有硬,哗啦啦掉到地上,周青脉捡起来看,病历书,各种化验单子,连火化证明都在里面,向他强调无论看起来多么荒谬,“永别”这件事的现在完成时。
“……已经下葬了啊。”他的血滴在纸张上,他抹了抹,结果红的面积更大了。
周青脉攥紧纸页站起来,膝盖钻心地疼,可能是不穿秋裤冻得。他忽然明白这些都是老天对他的惩罚。某种程度上,因为他的冷漠,他的强硬,他的原则,他的自以为是。他想老天你够狠的。他接受了。
“我……我能回去看看吗?”他问。
张老师不说话。
周青脉扬脸看天,不知怎的,连眼睛也变得模糊,看什么都有层血红的膜,他怀疑是不是眼睛也被扇出血了,可是他一抹,也没有啊,干燥燥的。
“您……”他看向迟朗的母亲,“一起来的?”
谁知道那位穿着皮草的富太太直接给他跪了下来。
周青脉钉在地上,他现在已经不是震惊,不是疑惑了,他是感到盲目,感到虚幻。
迟朗的母亲哭哭啼啼,说了很多,和印象中强势的样子完全不同,周青脉听了半天,头脑嗡嗡直响,脊背也凉飕飕的,好像周围有很多人在议论在拍照,他得拨开这些杂声。最终听懂了,她是要周青脉放过迟朗,她说她儿子面前原来是怎样一条阳关大道,她的意思是周青脉蒙了迟朗的眼,把他带到又穷又窄看不到前途的独木桥上,她说周青脉太任性太自私。
张老师或许受不了那些议论纷纷,把她扶了起来,看样子,他们已经建立起了不浅的革命友谊,阶级斗争的对象就是钉死在他们面前的这个没心肝的学生。
周青脉还是没什么反应,盯着他们,用一种冷到极点的、濒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时间很久,两人泪水干了,心里发毛了,拽着周青脉要走,可是周青脉根本拽不动,原地横生出一块石碑,这块碑叫做孝顺,叫做道德,叫做善良,叫做为人着想,周青脉被绑架了,绑在上面。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绑架,首先,一棒子将周青脉打碎,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逼他穿起名为放手的美德蓑衣。
何其卑劣,果然很会做生意,这是报复吗,一个要我痛苦,一个要我放弃,你们果然要合作。周青脉清晰地想。我又何尝不是执迷不悟。可我错在哪。我如果就这样退缩了,按你们说的,洗心革面做个好人,我岂不是输了。他又混沌地琢磨。
最终两人走了,迟朗的母亲还在回头问着他答不答应,很不舍的样子,清华园这么大,不知道走去了哪。一场闹剧草草收场。周青脉还是原地不动,不声不响,不哭不笑。他的几个好哥们赶走围观的各位,上来拍他肩膀,周青脉说:“谢谢。”然后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纸张整理好,塞包里,也走了。
今天闹得不小,一传十十传百,各种讨论必定如藤蔓般疯长。从学校角度来看,可以说是影响恶劣了。周青脉非常明白这一点,本身他是同性恋这件事早在当初入党、申请奖学金、保研等各个方面都带来了不小阻力,但他从没后悔过出柜。
周青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解决问题。他洗干净脸,去找导师说明情况。导师是个顶慈祥的小老头,与他亦师亦友,以前一线大律师退下来的,喜欢读苏俄文学,喜欢讲究正统论文的格式,典型的老派知识分子。导师果然已经听说了此事,在办公室等他。
导师跟他说,小周你不用怕,学校这边我来处理,还说你是个好苗子,不要被这些烦心事影响了,做家长的来这么闹你,确实过分,最后他说不是你的错,你是自由的,他还问,小周你要不要请假回杭州看看呀。
周青脉忽然哭了。刚才那么久的煎熬,他没有掉一滴泪。他现在哭了。好像他小时候受邻家小孩欺负,鼻青脸肿地回家,最终听到母亲跟他道歉,说妈妈不好,妈妈没有保护好你,他才掉泪。
他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没有妈妈了。
他问,老师,我真的没错吗?
导师跟他说,你要好好想一想,你的人生不只是有恋爱。你的人生空间太大了。
周青脉问,我这样,是不是限制了别人的人生空间?
导师说,我不了解,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选择,他只需要自己心甘情愿,导师还说,但是每个人的一生也不是只有眼前这一个人,每个人走的路越长,要顾及的越多。
后来周青脉在外面游荡到天黑,他碰了很久不碰的香烟,还抽了四包,抽得他觉得自己的肺都要化成灰了,流出黑黑的焦油,淹死他。周青脉试着把烟头压在手背上,很疼,好像又不疼,他闻到蛋白质烧焦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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