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半天的和尚仰脖子就来了一大口,然后一个甩手就把葫芦飞将出去,简短地道了声“好”。
再看玄天宗,手未曾动作,酒葫芦好像是有意识似地就窜到了他手中,让他灌了个够。爽快地轻喝一声,他就把酒扔给了对面的友人,浓眉舒展、星目闪光,看得出来非常喜欢这酒的味道,不愧是峨嵋千年的精华。
与两者相比,丹辰子可就有气势许多,举手抬颈都是冷峻傲气,毕竟是峨嵋首徒,髓玉美酒的滋味他也曾在师父的寿诞上喝过几次,比起一个穷和尚、一个浪荡子有见识多了。
如此饮上一番,已是过了一刻,这时前去传酒食的阿才也回来了,见到眼前的阵仗楞上一愣,倒也是有几分见识的,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摆着笑脸道:“没成想客官和朋友先喝上了,闻到您酒的香味,我这酒可就摆不上去了,就不知三位还想要些下酒的菜食不?”
“小二你只管把盘子上的好菜摆上来,我倒也想品尝品尝。”
本来正愁菜该怎么办的阿才,听到玄天宗这么说,立刻答了声好,手脚麻利地将东西都放到了桌子上。想着这三位不似常人的气势,虽是想要学些功夫,但也没敢在人前放肆,说了些客气话就下去了。
“我们乃是修道之人,五府早已不入五谷杂粮,也就是你们两个才做这些无用之举。”
这次罕见得和尚发了声,道:“修道修得是一个自在,吃肉喝酒虽然不能增进修为,却是人生一大快事,丹辰子你太拘泥于教条了。”
“正道此言正合我意,如果不能随性自在的话,修道还有什么意义。”
“勘破长生、破碎虚空,清除邪魔、匡扶正义,方为我峨嵋之道。”
闻言,和尚和青年非常有默契地漠视掉了,一个面部表情地盯桌子、一个举着葫芦喝酒。而周身严峻之气的丹辰子也只能皱皱眉,他虽然不赞同两位好友的修道理念,但不会就因此强迫他们接受自己的理念,三人之间的交情并未受到妨碍。
“说到邪魔,幽泉血魔再次崛起,各大门派俱都因它袭击而死亡过半,看来这次我们面临的劫数非常艰难。”
“不错,据我师父白眉真人所说,幽泉这次卷土重来是想把蜀山仙侠尽皆湮灭,好让魔道占领人间。若真让它得逞,此界就成一片地狱了。”
“你认为如何,正道?”
和尚看了两人一眼,淡淡地说道:“死战。”
玄天宗和丹辰子俱是正了颜色,虽然没有说讲出来,却是各自心里下了决定。浩然天地,正义永存,绝非空泛苍白之言。悠悠天地,若是真成了那火海暗狱,恐怕他们也没了生存之地。是此,不论为何,此战必战。
形式虽是严峻,三人喝酒的气氛却并未因此受到影响,一边畅谈一边吃着桌上的小菜,算是大战前的一次休憩吧。
丹辰子本来执著夹菜的,突然想起一事,索性放下手中筷子,看着对面的青年问道:“那日你对我师妹李英奇的感应颇深,我很疑惑,你坚持几百年都未曾改变的感情,为何在那一刻出现了变动。”
玄天宗的浓眉一皱,有些苦涩的味道,他倒想出现变动,不再执着于师父,像师父所期望的那样真正地勘破情道、破碎长空,这样也好圆了师父千年的期盼。只是心中思念,实在是斩断不得,随着岁月的流逝丝毫没有褪淡的迹象,反而在看到李英奇面容的时候似猛水一样涌了出来,想到此他轻叹一声。
“我对我师父孤月的情结一直都未曾变过,虽然数百年已过,仍是郁结于胸。而李英奇的面容和气息都十分相似于她,骤然见面我有些难以自制。”
“不论如何,情之一事,对我修道中人来说实为一大劫数,你要慎重对待,防止心魔趁机而入,毁了几百年的修行。”
玄天宗仰脖子长饮一番,待尽了兴,已是把这些事放到了脑后,恢复成了那不羁随性的青年,朗笑道:“你无需为我操心,丹辰子,我会顾好自己的。倒是正道,咱们要操心一回了。”
此时的和尚正仿效透明人,在两人谈话之际,双手并用抓着桌上的烤羊腿,面无表情地啃食,这番样子实在不像一个跳出五行中的出家人,倒像强盗匪类多些。闻听玄天宗指向了自己,也不答话,安静地咬着骨头肉,弄得满嘴的油腻子。
倒是丹辰子闻言,眼神转向了首座的和尚,有些担心。若论信念之坚定,他和玄天宗都不及天正道,在修行中自然也是没有他走得深远。但是正是这点确是他最为忧心的,若是正道一直这样下去,纵使修成道果,也是极冰独木。到时无穷寿命,他道心再稳又能坚持到几何,恐怕魔种深种,他本身又极为高傲,那时说不得会毁了自己。
“正道,天宗说得对,你性子太过孤独,是需要历世一番,也好知晓这红尘几多感情,也是对你道心的一种考验。不然,你如此清修下去,纵使修为高深,也为以后得成大道埋下了隐患。”
“丹辰子这句话说得倒是在理,我辈修的是大道,而非无情道,人世间的百种情肠都要体验一番才是。没有入世哪来出世,可不要拘泥了你和尚的形式。”
天正道虽然在啃肉,但友人的关心还是听进去了不少。他一向坚韧、哪怕洪水滔天也会闯过去。虽则性子孤独了些、不喜说话,但人情百态已经历却几世,尽管说不上懂得爱恨纠缠,也不是全然不知,这些事玄天宗他们还是不知道的。
他独自行走于时空之中,迷惑不解会有,疲惫懒顿也时有发生,万千世界只他一人,这种感觉并不十分好。但既然已经发生了这种事,他也不会怨天尤人、行那妇人之态。男人再世,既然多了那几分力量,说不得就得多有担待,撑得起来。他们担心他心魔暗生,却哪里知道那根在轮回之初就种下了,只不过一直被他压制着。
所有思绪不过一念之间,思及两人的担心,他淡淡的说道:“以后之路谁说得准,生生死死不过眨眼之间,你们何必太过在意,眼下兄弟痛饮一番才是快事。”
玄天宗和丹辰子相顾一看,端起酒碗干了起来,不管到时如何,只要他们还在,必定要倾力相助。
46二 蜀山传
血魔幽泉再度崛起,多犯杀劫,蜀山的仙山名派死伤无数,极近灭绝。峨眉派掌门白眉真人为求正义,前往异界寻求破解法宝,只留下精神力量南明离火于玄天宗之手。恰逢此时,峨眉首徒丹辰子受惑于魔界赤尸神君,心神不守,堕入魔道,诺大正道唯有五台山完好,还有几分余力抵抗血魔。
而山中禅房之内,尊胜大师却暂时将魔道进攻之举忘却,凝视着他面前的大弟子,难掩忧心。尽管天正道仙骨根奇、天分极高,在修道一途上得天独厚,他自己又性子坚韧,不过三百年便达到摩罗四阶,说来也让他这个做师傅的自豪不已。
奈何天道难解,偏偏这个孩子身上所系的红尘爱怨深重至极,即使以他六阶的修为也难以湮灭几缕。若是这样,纵使正道有再高的天分,也是难成大道啊,到时候心魔成型,他这个徒弟就毁了呀。
心中想到以上种种,尊胜难免几分忧虑,语重心长地道:“正道,你知摩罗为何只有八阶吗?”
天正道静静地回视其师父,道:“因摩罗在八阶巅峰被神界毒龙大魔联合妖界三大尊者围攻,最后形神俱消,连九阶宝典都随之湮灭四届,后人只有他留下来的八阶法诀。”
尊胜点了点头,道:“不错,但这只是其中之一的原因。”望见弟子百年不变的黑眸,他继续解释,索性将传承了万年的秘辛说与他听,“摩罗天纵奇才,少年成名,不过千年便勘破长空,独创摩罗九阶。当时在四界威名赫赫,他与你一样都是极其坚定之人,若是这样修行下去说不得就是万古长青,傲视天地了。”
他顿了顿,捻了捻手中的串珠,神色之间浮现出些许惋惜,“可是天道波折,让他惹了一身的红尘情爱、恨怨,积重难返,在他进军九阶时心魔突现,也是他法力坚实,才堪堪保住半数修为,但从此却再不能勘破九阶了,连寿元、修为都在日渐衰退。恰逢那时魔妖二界又与神界多生争端,毒龙大魔就趁机联合妖界尊者偷袭摩罗,修为大不如前的他除了形神俱毁,别无他路。”
尊胜道出这番秘辛后,愈加惆怅,他在忧心自己弟子的将来,相似的出身、相似的天赋、相似的性子,他不得不多想。摩罗毁于红尘业障,而正道的灵根中也被厚重的尘世情缘包绕着,难道还要再经历一番摩罗的殒灭憾事吗?
天正道虽是一张面瘫脸,但是师父的忧愁之心他也能领悟几分,对于老人家的爱护也觉得甚是温暖。心魔一事他已有察觉,只不过异常狡猾,每当他想要将其消灭的时候都会隐藏起来,他虽则奇怪于如此端倪的心魔便有灵智,但也未曾将其放在心上,想着时机到时再把它一举歼灭。不曾想师父竟然如此担心,为此还说出了摩罗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