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要走也可以。”辛默又蹭了蹭身子,让自己脑袋放在黎雪英腿上,“你强过最烈的吗啡,离开麻醉便失效,不片刻疼得休克,你还得马不停蹄赶回来。”
刚相识时凶神恶煞,旁人勿近。眼下说起情话好似不要钱,几箩筐免费赠送,出版到书店能捕获不少中学生芳心。
黎雪英失笑,冲腿上的辛默眨了眨眼,缓缓摇头。
辛默立马捂住心脏,表情要多生动多生动,仿佛心脏病突发,下一刻就要死去。卓略的表演,堪比演艺圈金榜,用来逗爱人欢心,实在大材小用。
“用过晚饭我立马回来。你想要吃什么?我带回给你。”
“鲍鱼,鹅肝,猴脑,猪脚……”辛默立马一本正经掰着指头数起来,丝毫不客气,“阿英。”
黎雪英收敛笑容,低下头与腿上的辛默对视。二人同时收声,望着对方,眼中同有光。
辛默反手勾住黎雪英的脖颈,要将他的头按低,以供自己亲吻。
就在两人气氛旖旎,将将阖眼时,门忽然被踹开。
“默哥!你要的《龙虎豹》* 买回,我一次买了三刊,保你不无聊!”刘方方兴致勃勃,继而忽地定住。
辛默两眼放光,就算胸口破个洞,下一秒仿佛也要冲上来杀人。
刘方方迅速转身,“抱歉默哥!我买给自己看,这就重新买!”
留下屋里两人保持着将亲不亲的姿势,好生尴尬。
最终是黎雪英收回目光,似笑非笑直起身,还将辛默的脑袋从自己腿上推下去:“《龙虎豹》,嗯?”
辛默不忍直视,转过头道:“我胸口好痛。”
晚七点钟,黎雪英准时出现在梅苑饭店,这是今晚黎鹊与其他人聚餐的地方。
为了有体面的出场,黎雪英甚至还换过衫。他皮肤太莹白,穿白衬衫过于稚嫩,于是选出一件纯黑衬衫,和一条卡其裤。强雷的黑白对比让他单走在路上就不停有人回头望他,存在感实在强大。
他阿爸因为从警署直接来聚餐,所以两人并非一路。而黎雪英在刚打算步入正门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廉政公署纪耀,之前他们还在广兴楼下回过面。黎雪英三步并两步,飞快走上前问好。
纪耀满脸稀奇:“你爹舍得把你这宝贝疙瘩放出来了?怎么样,有兴趣将来继承他的职业?”
“叔叔说的什么话。”黎雪英替他挡开电梯门,低头微笑,“阿爸知我无法进警务司,才放心要我结交叔伯们。他自己是高危行业,却不允许我和家姐做。”
“进不了警务司,为何?”纪耀蹙眉。他打心底里还是很喜欢黎鹊为人,他带出的儿子自然是虎父无犬子。虽然这黎雪英看上去实在太白嫩瘦弱些,但没有差,进队伍磨炼几年出来也没问题。
“叔叔不知道?”黎雪英也惊讶地看一眼他,随即抬起头让纪耀看自己透粉的瞳仁,“白化病患者的视力都极差,平日靠隐形镜片矫正,实际通不过体检标准,尤其对视力有特殊要求的职位。”
“看来和白厅无缘。”纪耀摇头,“可惜。”
“当官家人也未必是好事。”黎雪英调转目光,目视前方,松垮的肩勾出一道优美弧线,“一辈子自由,不必违心,不必与鄙夷的人斡旋,也同样难得有价值,不是吗?”
纪耀由下而上打量黎雪英片刻,面色清淡:“也对。”
电梯门两爿在面前开启,声色欢笑,俱随之而来。
黎雪英脸上笑容浅谈,挑着眼看纪耀,眉眼中颇有深意。而纪耀,刚一副面无表情的脸上,已准备好礼貌客套的微笑。
被黎雪英睇过这一眼,他忽然领会到那种深意。再次摇头低笑,叹这后生洞察过人。
两人同时走进早已预备好的餐场。
不少人同纪耀打招呼,而更多目光则打量着黎雪英。
好奇的,疑问的,惊艳的,赞叹的,不屑一顾的。他们识得相互的每一张面孔,唯独对此独一张冰雕玉砌的面孔从未眼熟。况且它如此惹眼,在香江这样鱼龙混杂的大地方,少年仿佛天生并市井所摒弃,过重的烟火气还不曾沾染他洁白的皮肤。
众人的目光跟随他,直到黎鹊身前。他们听他轻声唤黎鹊:“阿爸。”
黎鹊身旁的人立马都炸开锅。
哎呀呀,这是你仔仔,长得可真俊。皮肤好白。不曾见你带出来行一转。仔仔当真细,瞧眉眼多靓。上大学没有,将来警务司里转一行?
这些话语大多是冲黎鹊去,男人舒展眉目,这一刻是唯独为黎雪英高兴,自豪。眉宇间的相似是他难以掩盖,为父者的愉快。
黎雪英趁机打量四周,看过一圈。他记得辛默说过,这些年来他在找的是他的生父,三岁半没再见过,唯独知晓他年近五十,身上有一颗痣。
本该是血缘至亲,却比形同陌路人了解更少,是造物弄人的结果。
失望的是,任他打量一圈,并未见年近五十的警员和官员,到场的大多年轻。而与他父亲同辈的坐在一桌,多数是黎雪英熟知的叔伯,绝不可能是辛默的生父。
既然来也来过,为向阿爸讨乖,他也乐得暂作一个好求上进的“乖仔”,听叔伯和年轻警员的故事,经历,虚心向他们请教。
试问谁不喜欢这样的孩子?
点一到,众人该开餐,正式落座。门口传来细微响动,原来是总华探长邢世怀姗姗来迟。
黎雪英只一眼,再也挪不开目光。
邢世怀年过四十,眼见奔五,但周身器宇不凡,保养得当,非但不曾有半点老态,反倒气场颇丰。那是在官场沉浮数载,历过大风浪过来后沉淀下的气度。他一出面,刚落座的人们又重新站起身,向他靠拢去。他被岁月眷顾,即使老去,旁人的目光也不曾远离。
然而,黎雪英并非是因被他非凡的外貌所吸引,而是他眉宇间予他强烈熟悉感。那是一种近乎直觉的判断,却令黎雪英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
邢世怀,辛默,有没有可能……究竟有没有可能?
强压下心中波涛汹涌,他虚心好教地问身旁阿爸:“他是你们的总华探长邢世怀?瞧着很是个大人物。”
“邢探长能力手段一流,旁人不能望其项背,有些风度气宇当然不在话下。再说总华探长这个位置,并非谁人能做。嘘,他走过来,过会记得主动打招呼。”黎鹊交代他。
邢世怀同各路人打过交道后,果然向黎鹊这一桌走来。而黎雪英根本挪不开眼,仔细观察他眉眼,每一个表情和神色,越看越是心惊,几乎要肯定自己的猜想。
等到人来到桌前,冲几位老警员打过招呼,邢世怀便把目光投向黎雪英。
黎雪英还未来及开口说话,被他先抢占:“小朋友是黎警官的家子?从刚才一直盯着我看,是有什么话要说?”
黎雪英忽然回神,有一瞬间慌乱,但很快被压下,站起来同邢世怀打招呼:“同我阿爸来见见世面,邢探长见笑。我头一次见您,心想您竟靓过在场所有人,心里头好惊奇。”
邢世怀被他一番话逗得大笑,拍了拍黎鹊肩膀:“你仔仔有趣,只是以前从未见过,五官同你很像,整个人却比你精致得多。”
固然,从小到大黎雪英已习惯旁人将目光放在他的样貌上,惊叹他因病态而过白的皮肤,但被邢世怀打趣,却也觉不好意思。
“阿英从小像他阿妈,可不比我五大三粗,只是身体弱,令人担心。”黎鹊站起来同邢世怀敬酒。
黎雪英看得出阿爸对邢世怀的尊敬,尽管心中已痒极难耐,却也明白直接同阿爸打听邢探长的私生活,多半不会得到回应。
因此,他选择性地戳了戳身旁的纪耀。
纪耀正饮茶,不设防被他戳了一个蹦跶,怒目相视。
黎雪英觉得自己同这个叔叔莫名亲近,佯装安抚摸了摸他的肩,目光却一直冲着走远的邢世怀:“纪叔,你同总华探长关系怎样?”
“我不在警务司工作,这话你不如问你阿爸。”纪耀简直莫名其妙。
“他不同我说的,我问你,你悄悄告诉我。我到ICAC请你喝冻奶茶。”他的确记得他爱喝奶茶。
纪耀再次怒目而视:“谁要你请喝冻奶茶。”
于是黎雪英再次安抚他:“好好,什么都随你总可以?快同我讲讲,我好奇得快要死掉。”
作者有话说
《龙虎豹》色/情刊物
第十六章 变故
邢世怀父亲是地道本埠人,母亲却是大陆,家里都与白厅毫无干系。邢世怀个人志向远大,可惜多次考警校失败,被拒之门外。他家境不好,年少时听说还差些走上歪路,却被上一任总华探长带回去培养,而他们之间的渊源究竟是如何,后人也不知。
若非要形容,前总华探长与邢世怀,宛如伯乐与千里马。他有这样细心单独的栽培,又有野心,骨子里埋一股狠劲儿,多次大难不死,就拼上了高位。他本人是既具有魅力,也懂得用人之道。像总华探长这样的位置,并非说谁更优秀谁能做,要拼很多东西,像运气,人气,时机,狠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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