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不可笑,世上几多人努力工作拼搏,却还不如作恶人活得体面,有权利。
“你说不是犯罪,那你把我call机还给我。”黎莉双手叉腰,平日柔弱文静的淑女也被逼出一两分气势。
“看完电影我自然会还给黎小姐,那你可否移步同我看一场电影呢?”冯庆耐心问道,脸上没有一丝恼怒。做大佬的难得有这份温柔面孔,不知几多人要吓掉眼珠。
眼见两人已纠缠半个钟,冯庆偏一步不让,校门口的学生,路人,观望者越来越多。
黎莉见冯庆没脸没皮,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软硬兼施再次放软姿态恳求:“冯先生你放过我,我既没姿色也没钱,就是在普通不过的大学生,同我看电影有什么乐趣,难道让我在校门口被人看笑话让冯先生很得趣?”
“我也不愿让你被看笑话,黎小姐也给我个面子嘛。”冯庆佯装苦恼,丝毫没有四十岁成年人的矜持。也是,他本就做九龙城的话事人,从不是什么奉公守法好公民,更坏的事不知做过几多,猫捉老鼠的游戏手到擒来。
见黎莉还要还价,冯庆先一步抬手指了指手表:“到点开场,黎小姐再不去,下一次我只能到你家门口堵人,到时候被你老豆和细佬看到多不好?”
听闻冯庆提起阿爸和细佬,黎莉脸色突边,她分不清这是无意还是威胁,但知晓冯庆看来不达目的是绝不罢休。
两人干瞪眼半晌,最终黎莉上前一大步:“我同你做个协定。”
弱女同大佬讲条件,让旁人看去都会发笑。她纤细的身影在黄昏下是一道靓丽风景,清风吹来,芙蓉如面柳如眉,大大的眼中严正认真,看得冯庆心中发笑。
他还是忍住不笑出声,微笑问道:“黎小姐你说。”
黎莉竖起一根手指,冲着高她半头的冯庆,无比郑重其事:“我就同你看一次电影,以后你别再来缠我同你看电影。”
“没问题。”冯庆爽快答应,令黎莉几乎以为听错。
“话真?”她还将信将疑。
“话真。”冯庆努力做出真挚眼神。
黎莉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几点场,赶紧走。”
冯庆绅士地替她拉开车门,嘴角笑容加大。等车门关上,他摘掉墨镜,看一眼远处夕阳西下,是最美日落。
第十八章 夜色
黎莉同冯庆坐在电影院最后一排,脸上的光影轮廓随电影每一帧变换而跳动。
大荧幕上是昏暗屋内张国荣的脸。
他的五官并不出奇,也绝非标准靓仔脸,却依旧令无数女人沉迷,仿佛面庞每一笔轮廓恰到好处。电影中,他站在镜子前打开音乐,叼着烟随一首曲扭腰跳舞,表情陶醉。他舞步梦幻性感,令人痴迷,百分百上演当季浪子。
他说这世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一直飞呀飞, 飞累了站在风中睡觉。 这种鸟一辈子只会着陆一次,就是当它死的时候。
黎莉下意识扭头去看冯庆。她本以为至少他会昏天大睡,却没想他神情专注认真盯着荧幕。就像她以为他会带她看武打片,枪战片,恐怖片,但绝不是像现在一样,坐在影视厅中看《阿飞正传》。
电影散场,黎莉久久沉浸在回味无穷的故事中,尚未回神,因此未意识到两人之间从未有过的沉默和谐。
直到走出电影院,夏日的风吹得她一个灵醒。
才听冯庆问道:“你中意Leslie呀?”
“当然。”她下意识回答,语气兴奋,以至于忘记同她搭话的是她心中十恶不赦的黑帮大佬,“女仔都喜欢他,没人能拒绝。他演过的角色那样活,你多看几部就找到答案。”
等回过神,见冯庆似笑非笑望住她,那目光令她无地自容。黎莉立马错开眼,肃然盯着玻璃门外:“就此告别,冯先生,希望你言而有信,再见。”
难得冯庆没有纠缠,而是再读比个绅士手势:“再见,黎小姐。同你看电影很愉快。”
等走出大门黎莉才发现天已黑透。Call机静悄悄在手心,像定时炸弹。她后知后觉,不敢相信自己竟真同冯庆相安无事地看完一场电影。
然而又有什么可愉快的?她蹙眉飞快向前走,想起冯庆最后那句话。
她甚至全场没同他讲过一句。
日子难得平淡地过去半个月。
这半个月中,辛默专心养病,刘方方职业陪护;黎雪英认真实习,随后辞掉实习工作,在附近一家咖啡厅中打工,顺便提前温习即将步入大学的功课——他已成功拿到理想大学的Offer,为此黎鹊还带姐弟二人在莲香楼吃过一顿庆功宴。
黎莉一无所知,而他的父亲依旧闷声不响,而辛默更是意外地没被人找麻烦,而这一切在黎雪英眼中是反常。是的,平静到反常。
平静到这半个月的日子宛如被偷来。
这令他想起一句话,山雨欲来风满楼。
可他还是祈祷。至少他不希望这一切短暂而温暖的平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每隔一两天,黎雪英回去探望辛默。或有时是辛默忍不住来找他。
爱恋使人智昏,令人庸常。
那时随不觉,可很久之后回想起来,黎雪英真是爱死这令世人不屑一顾的庸常。
辛默在住院一周后办出院手续,他没有住回那间逼仄的公屋,而是暂时住在自己那家茶餐厅。刘方方迫使他这样做,一来看顾他顺手,而来也不会饿肚子,或继续他从前不规律的作息。他是病人,他需要休养。
不仅对黎雪英,对辛默来说这半个月也足以令他惊奇。惊奇到他误认为掀起的一层惊涛骇浪,竟一丁点水花也没留下。
油麻地繁华的夜市一条街,香江霓虹四处绚烂,点亮这座城市角角落落,包括龌龊腌臜的犄角旮旯。花红酒绿是香江永恒主题,这也多归功于填斥每一寸天空的霓虹灯牌。它们似乎永不停息,永不熄灭,永远光彩夺目,又永远令人迷失。
这座城的黑夜总比白日漂亮。
金光灿灿的“港角麻雀”招牌下,不少站街妓女笑语盈盈,熟练迷惑走过的每一位行人,最好是穿金戴银的体面人,他们大多是世佬。
再往深处走,麻雀厅内,杂乱入耳的嘈声如同海水灌入大脑。笑骂声,欢喝声,庆祝,可以家长家短,更多是相互吹水谁家财万贯,谁又权势滔天。麻雀厅是港人从不会衰落的娱乐场地,集男女于一趟,老少皆宜。
若要要深挖,便是麻雀厅内交错复杂的通道,每个通道内都有独立包间,通常是有钱人才愿提前预定的空间。
有人将牌九摔出,大声吆喝,收揽钱财。
过后点颗烟,众人在袅袅的烟气中体察雾里看花的乐趣,难得平静。
“要我说迟早将细辛做掉为妙,不明阿庆犹豫什么。难道等人养精蓄锐,出院后有所防备重新再动手,他毕竟是辛柏宏带出的崽子,再后生能差到哪里?我瞧是阿庆轻敌,有他吃亏时候。”六十多岁头发半白的伯公发话。
唐国川也在这一桌麻将之列,此时正将手头的牌九层层磊好,眉头也不皱一下:“还能想什么?细辛手里那份名单,别说冯庆,换你你不心动?要拿到名单后再做他……冯庆无非计划一石二鸟。”
“我们几把老骨头有什么可算计。”坐在角落里年长的老人哼笑,谈吐间阴阳怪气,“再过几年收山,到荃湾那边养老,家底还不是留给后生。”
“我怎么不信你这么大度,家底全留给后生,你还去什么荃湾,坐吃山空呀?别忘了你家还有两个讨债佬。”
老人想到家中不学无术的两个儿子就烦:“不说那两个衰仔,手气都要被带衰。”
“我们总得谋计。不如开会,逼阿庆早作打算。”唐国川不满。
“算了算了。”老伯公又发话,“现在是后生的天下,再指点江山,要惹人不顺眼咯。”
至于他们讨论的话题主人公,此刻正坐在九龙大厦的办公层中。他年初刚将娱乐城转上正道,从此便更肆无忌惮购入白粉,海洛因。正反公司只是个名头,大笔钞票进过账单走一遭,出来都是白花花干干净净的银子。九龙夜总会每月销量庞大,连白厅人亲自来查也不见能查出名堂。
冯庆只在乎一件事。
他拿起手机,拨去邢世怀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
“冯先生”
“邢探长”
“有何贵干?”
“半个月前我交于你的资料,到现在都没没回想,我想我该过问。”
“警务司又不是你私人CIA,半个月时间冯先生也别坐不住。”邢世怀在电话那头低低发声,“倒是我听说,你见过黎先生家姐弟,惊到小朋友,还想让黎莉做你条女。你最好不要在他身上动歪心思,黎先生就算身份有问题,好好歹歹也在警蜀几多年,早归我们警务司看管。”
“没想到邢探长转头还是关门一家亲,当我是笑料耍我玩?”冯话中带笑,能听出薄怒,“邢探长别忘记,前任探长最后栽在谁手中,还不是一个潜伏在警务司多年的二五仔?你对黎先生有信心,把他看做自己人,不代表洪门也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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