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听说外孙女日子过得还好便放心了,但没能接到府里养着多少有些不如意,就没心思和两个媳妇说闲话了,便叫她们都散了。凤姐去了二太太的院子里侍候,丫环们奉上茶,凤姐亲手接了递上去,二太太却不接,只让放着。
“林丫头当真每天一碗燕窝粥的娇养着呢?”
凤姐说:“我只是听话传话儿罢了,并未亲眼得见的。”
“这便是了,必定是林丫头自夸了,她那个商人出身的哥哥最重银钱了,那里舍得这样宠着她的。况且她一个小孩子家的,有什么功劳啊,又不是主事多年的当家媳妇,哪里值得这般娇养,别做得太过了反到受不起这样的福气,林丫头本就长得尖嘴猴腮的,身子瘦得像只小鸡子是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没福气的,再说了……”
凤姐低头听着丝毫不敢反驳,直到二太太说得口渴了,才捧上茶,让她喝了润润嗓子。二太太说累了,才拿出一沓银票递给凤姐,“这些个银子是专门用来盖省亲园子的,不要与公中的钱放在一起。”
“这么多?太太可真是有办法。”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法子呀,还不是和你姨妈借来周转的,今个饷午,你姨妈打发宝丫头给我送过来的,还捎带送了二两燕窝,让我进补着。要说还是这宝丫头懂事,长得又富态,比那尖嘴猴腮的林丫头强多了……你再去催催琏儿,叫他快些把北边的庄子典卖出去,盖园子的事是等不得的,再让他请山子野先生来给咱们家画园子的样式,旁的人都不中用。还有那些工匠也该早些备下了,定要找些熟手回来……”
凤姐一一的应了又说了些话才退了出来。
二太太催的紧,贾琏也不敢怠慢,与林粲商定了价格回来向二太太交差,
贾琏说:“林家大爷看上咱们北边的大庄子,有地契的1500亩熟地,一共给5000两银子。”
“他可是看准了,这可是一锤子买卖不作兴反悔的?”
贾琏说:“林家大爷虽然年轻,却也是生意场上的人,断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二太太原以为北边的土地不值钱,能卖出3000两银子就不错了,不想这林家大爷出手如此大方,立时就交了地契,让中人写了字据,林家大爷也是个痛快人,当时便付了钱票,贾琏将银票交与二太太,二太太确是不收,只让他交给他媳妇去。
贾琏又回了自己院子,躺在炕上生闷气。凤姐问他:“这银票都拿回来了,二爷怎么反到不高兴了?难道这银票有假不成?”
贾琏只哼了一声,便背过身去不理她。凤姐觉着他必然有话说,于是叫屋里的丫头们都散了,才与他说话,“我听太太说,这北边的大庄子离京城太远,交通不便,即不挨着山也不靠着海的,没什么特产,只一大片地,每年只能种些常米,打些兔子野鸡的,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况且北边有的是荒地,凡是有力气的人都可自己开荒,半文钱也不必花的,官府里还免三年的赋税,因此北边的地并不值钱。”
贾琏说:“这是你们妇人家的算法,今个儿林粲也给我算了一笔帐,他说这片地每亩能产200斤稻谷,1斤稻谷出7两常米,一亩地出140斤米,一斤常米市价9文5,一亩地光出产的粮食就能卖1两3钱3分银子,你算算这1500亩地,一年能产多少银子呢!”
凤姐说:“那些个种地的长工也得吃穿也得发月钱呢,若去了这些,每年里也不过是一千五六百两的进项,算不得什么的。”
“还算不得什么,人家林粲总共才花了5000两银子,不出三年便回了本钱,以后再有多少都是赚的了。我就不明白了,太太屋里那么多的珍玩玉器,哪一样不得值个千八百两的,为什么不拿那些个死物去典当,偏要舍了祖上留下的基业?”
凤姐说:“你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太太屋里的东西都是极难得的,将来是要传给宝玉的,那北边的庄子不过是几饷地罢了,熟轻熟重你怎么就分不清呢!”
贾琏与凤姐话不投机,自到外书房里歇下,找个清俊的小厮泄火去了。
……
又过了几天,贾琏请山子野老先生画的园子样式也成了,老太太并老爷太太们瞧着都喜欢,但盖园子的银子还欠了许多。老太太为了给孙女做体面,自然也掏了一些体已银子,大房里一向不管家,自然也没有掏银子的义务,最后还是二太太拿出了自己的嫁妆银子才凑够了三十万两盖园子的钱。于是大兴土木的忙活着。
贾府里这一忙起来,就没人惦记着林妹妹了,林粲乐得清静,只让妹妹学着管家理事,再不碰那些个酸词烂调的诗文。
待到11月底的时候,贾家的省亲园子就盖成了。贾政上了请旨省亲的折子,没几日便准了,于是贾府里又是一片欢腾。
老太太要正月十五这一天接了黛玉去家里,说是要带给娘娘看的,黛玉本来也想见见这位大姐姐,只是林粲偏又生出了看花灯的主意,喜得林妹妹舍了娘娘,一心只想着花灯了。
8桃花
第七章桃花
转眼间就到了过年的时候,林府里人口少,但也挺热闹,林家兄妹祭拜过林如海夫妇的灵牌,又祭过祖宗,吃过年夜饭,众多内院的丫环仆妇都来给黛玉磕头,黛玉瞧着她们身上穿的都是一个样式的棉衣,即体面又整齐,难免有些自得,高高兴兴的发了赏钱,才睡下。这一年里林家还在孝中,因此也没有置办戏酒,只自家人一处乐乐便罢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正月十五这一天,用了晚饭之后,林粲命人备了车,用貂皮的外氅把黛玉裹得严严实实的,才领着丫头、小厮、护院等一行人逛灯会去了。
京里边年年都有元宵灯会的传统,今年是新皇登基的头一个元宵节,灯会办得比往年还要热闹,就开在皇宫南墙根儿下的长安街,才刚到掌灯十分,长安街上就亮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各种小摊贩的吆喝声越来越响亮,以卖元宵的、卖灯笼、猜灯谜的居多,还有那踩高跷、舞狮子、耍龙灯、划旱船的戏班子,全都排成两溜,路中间留着空档,给逛灯会的行人和各府的马车通过。逛灯会本就以女人为主,因此路上多得是各府的马车,车里不时传出女眷们的笑声,还有些小户人家的女眷结伴而行,说说笑笑的,是一年里难得的出门散心的机会。
林粲可不敢在这闹市之中骑马,因此只同砚台一起坐在车辕上,几个护院跟在马车两侧,马车里坐着黛玉及紫鹃、雪雁、姚黄、魏紫,五个年青女孩,挤得满满的,连个火盆都放不下了,奶娘本来也想来的,但也拉不下老脸和年青女孩们抢地方,只得任命的留在府里了。没了奶娘的约束,姑娘们更加放肆,那车帘子都快被扯下来了。
人越来越多,黛玉瞧着踩高跷的戏班子新鲜,但这里已经挤了五六辆马车,再没空地了,只好停在一个舞狮子的戏班子前瞧着,场地中间用竹杆搭了两层楼高的架子,两头狮子一边一个比着往那高处爬去,一个小戏子站在最高处手里擎着一颗西瓜大小的绣球,两只狮子你争我夺的抢那绣球,最终那头宝蓝色的狮子被踢下了台,马车里传出姑娘们的一陈惊呼,却见那狮子稳稳的落了地,还一个滚儿站了起来,从狮子里钻出了两个小戏子给各位看官们请安,又端了铜笸箩来要赏钱。
林粲笑着把一吊铜钱递进车里,示意黛玉往外头扔赏钱,黛玉接了钱,又有些怯了,只让雪雁去丢,雪雁平日里最是爱冲锋陷阵的,这会子也怯场了,看也不看,就隔着车帘把那整吊钱扔了出去,只听见外头哎呦一声,原来是那铜钱长了眼睛,直砸到小戏子的头上了,逗得众位姑娘笑成了一团。
林家这里赏了一吊钱算是出手大方的了,但也有比他更大方的,一位身着白衣的年青公子赏了一个小银锞子,喜得那两个小戏子又是打千儿又是作揖的,到把林家这里给比下去了,林粲在妹妹面前断不肯失了体面的,于是又拿出5两的碎银子丢下去。谁知那个公子也是带着家眷出来看灯的,和林粲是一个想法,都不肯丢了面子的,这两人就较上了劲,一回比一回赏的多些,于是,那两个小戏子便发了横财,周遭的人也不看舞狮子了,全都起哄似的给这两个冤大头叫好。
林粲身上带的碎银子都扔完了,只剩下银票了,最小的那张是50两,够一般人家四、五年的嚼谷,这要是扔下去,还不把那两个小戏子给砸晕了。林粲这会子琢磨出滋味了,觉着这事儿办得太傻,于是有心丢开手走掉,但周遭的人还没看够好戏,哪里肯依,又是叫又是闹的非要再赏。
那位白衣公子到像是比林粲更加财大气粗的,他见林粲这边熄了火,以为自己胜利在望了,又连赏了两个小金锞子,把周遭的人羡慕的嗷嗷怪叫,还有些尖酸的人直接骂出了冤大头之类的混话,一下把公子给惹恼了。
林粲本来觉着自己这事儿办得太傻,没想到有个比自己更傻的,于是想过来讽刺几句寻寻开心,待走到跟前儿看清这位公子的相貎之后便改了主意,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这位公子,在下没带那么多银子,咱们这次就比到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