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乔家是下午三点,大厅里没有一个人,显得很落寞,他简单吃了几口饭便回到自个屋里,情绪仍然处在懊丧中,趴在书桌上只打算小憩,但醒来时已经到深夜了,房间没开灯,漆黑一片。李琅玉摸索着去找开关,手边忽然触到一件东西,这本是没什么可稀奇的,但重点是它的材料与形状,李琅玉一下子从混沌中清醒,着急地去开灯。
房间通亮,他望着手上的玩意儿,一时发怔忘了呼吸,此刻心里好像有个小人,提着满满一桶水,跌跌撞撞。他眼睛里有些热,手心也在发热,因为全身的力量又回来了。
那只塑编蜻蜓静悄悄落在掌中,仿佛飞了很远的路,终于找到家了。
第54章 早休兵甲见丰年 7
翌日早上,李琅玉直奔后院拉了几个人,问昨天下午有谁去过他房间,人人都说没注意,没瞧见,他不甘心,又回到庭院里,正好撞见连曼,来不及思索脱口道:“程翰良在哪?”
连曼拿手帕扫他一脸,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你傻了还是中邪了,他不是死了吗,算算日子,都一个多月了。”
李琅玉仍然不肯放弃:“他真的死了?”
“那可不,我亲自检查的,早没气了。而且,你自己开的枪,打在哪里你不知道吗?”
这句话让他的猜测开始动摇,但手上的塑编蜻蜓告诉他不该有错,除了程翰良,他想不到还能有谁知道这东西。“好,那你告诉我他葬在哪里,九公山,宝云岭,还是太子峪?”
连曼一愣,被他这较真样子给气笑了,“我的天,你还想去开棺呀,有本事把全北平的山都刨一遍啊!”她迈开步子,依然是那副悠闲模样,仿佛刚刚捡了个大便宜,免费听了场笑话。
李琅玉站在原地,冬风吹落几片叶子落到头顶,他紧紧握着那只蜻蜓,有种从大梦中醒来的错觉,希望如星火,转瞬即逝,他以为自己抓住了,但似乎没有,孤绝之路,除了这一腔愚勇,也无物可依。他将蜻蜓小心收回兜中,深吸一口气,镇了镇心神,告诉自己,还没有走到尽头,还不算死路。
一个礼拜过去了,乔家波动不断,先是后院厨子伙计纷纷离开,据说是被遣散的,然后有拨不常见的人半夜出入院内,他们从屋里搬走大大小小的箱子,不知去往何处,整个宅子里的人和物都在逐渐减少,乔广林没说盘算,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李琅玉提前联系上贺怀川介绍给他的朋友,帮白静秋收拾好路上所需之物,而就在当晚,他上床不久,听到附近有阵阵蛙叫,三声短,一声长,十分规律。李琅玉循着声音走出房门,周围全黑,没看到什么,这时,一颗石子丢了过来,似乎在暗示方向,他来到卧室后面的一处假山下,绕了半圈,被人突然拉至边上。李琅玉一惊,回头发现居然是许久不见的小叶,对方没多解释为何在这,直接带着他从后门出去,两人拐过一条长街,有辆车停在那里。
黑灯瞎火的大街上,天气极冷,小叶亮起两束车灯,将前方道路照出个冷清模样,树影跟皮筋似的扯开几十米长。
“少爷,快上车吧。”
李琅玉没有犹豫,只问:“去哪?”
“不用担心,我负责接你,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车子由北至南,走的都是小道,风声呼啸不断,但车窗紧闭,所有的嘈杂像是关在牢狱里的死囚,再如何可怖也影响不到他。
两排低矮的老式平房隐在晦暗中,偶尔有灯光,色调明暗交错,成了幅油画,它们没有艳色,却是北平历史中的不老梦。李琅玉瞧着窗外有些出神,问小叶,我们多久到。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但是是快活的:“少爷,你放心,咱们一直往前走嘞。”
天蒙蒙亮时,车子驶到了郊区,李琅玉注意到几个路标,发觉是出城的方向,他突然有了点猜测,心思凝重起来,问小叶:“我们到底要去哪?”
小叶以为他着急,乐呵答道:“去广州呀,咱们先到河北,坐个连夜火车,大后天就能到。”
李琅玉登时拽住他的肩膀,让他停车,“人呢,他在哪!”他急声问道,发根处传来微微刺痛感,顺着脖子、后背一骨碌落下来。
小叶吓了一跳,连忙紧急刹车,问,哪个人?
还能有谁?“程翰良!他人呢!”李琅玉几乎是将这句话甩了出去。
“四爷他……不是死了吗?”小叶被他抓着衣领,眼睛不自觉朝右飘去,话讲到一半,声音都小了下去。
李琅玉见他这装聋作傻样,直接跳到副驾驶位置,去抢他的方向盘,“开车回去,现在!”
小叶死也不肯松手,固执道:“不行不行,四爷生前都安排好了,一定要我把你送到广州,少爷,你……你就别为难我了。”
“最后问你一遍,回不回!”
“不回!”
李琅玉心底怒不可遏,狠狠给了对方一拳,然后直接跳下车。他奔回原路,骨子里的鲜血仿佛历经了长长的冬眠,如今重新复苏流遍全身,大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起,让他焕发出新的精神。
他从来没这么庆幸过,幸好,这条路不是死路。
城外,一辆大卡正平稳行驶在偏远小路上,车内共十几人,一位高瘦老先生感叹道:“上次来北平,差不多也是这时候,还下着雪呢,这回天气好,可以多走走。”
“还不急,现在寒气刚来,不久出门就困难了,您若想转,最好等到春节之后。”说这话的是个坐在角落里的男人,面容被人群挡着,但是声音微沉,很有韵味,一开口便能抓住人注意力。
老先生笑笑,说好,到时得叨扰您一阵。
这个时候,左排传来婴儿啼哭,一位打扮朴实的年轻母亲拍拍孩子的后背,拿出布老虎逗弄它,不一会儿就止住了哭泣。她是车上唯一一位女性,声音听着像南方人,老先生问她,大妹子怎么一个人来北平?
女人说,我丈夫在北平务工,今年估计回不了家,所以带着孩子来找他。你们呢?
车子这时停在路边,有三个人下车,那个角落里的男人也挪到靠外的一个座位上,抱孩子的母亲这时才瞧清他全貌,衣着不凡,显然不是一般人,但更出众的是长相,俊朗里有一番气概。男人点点头,说:“与你一样,也是找人。”
“是妻子吗?”她估摸着以对方相貌而言,应是早早娶亲的。
旁边老先生大声笑起来,想说大妹子你猜错了。但男人却出口道:“差不多。”
李琅玉在半途中搭上一辆车,接近正午到达乔家附近,此时南边天空卷起一团浓烟,从苍穹上方甸甸往下沉,压在树梢和房顶。他下了车,听到乱哄哄的嚷声:“起火了!起火了!”然后看见三五个乔家下人扛着行李跑出来。
李琅玉随手抓住一个问怎么回事,那人说仓房里在烧东西,好像有人在里面。他顿时一惊,环顾周围,在混乱人群中没有发现白姨的身影,按理说她应该两个小时前就离开了,李琅玉希望如此,但蓦地生起无名恐慌,于是挨个问跑出来的人,有没有见到她。
最后,他找到一个同在厨房里干活的丫头,她告诉李琅玉,乔司令将那些带不走的堆在仓房里,一把火烧了,他原本打算捎上许姨太,但那白妇人突然冒出来,硬是不让许姨太走,后来有人在许姨太的提包里发现一张通行证,乔司令想她早有逃跑打算,便将她们二人一齐关在仓房里。
李琅玉被一口风噎住喉咙,堵死了呼吸。街上是乱糟糟的人声,此刻全部往他耳朵里挤,吵得他脑中一片轰鸣,他浑身的汗在大风里冷了一遭,后背凉飕飕的,仿佛泼了桶冰水。
李琅玉往乔家大门方向跑去,正好撞见乔广林的车子。乔广林注意到他,让几个手下将他拦住,扯动脸上肌肉在笑:“原来你在这,我还寻思你怎么不见了,给你个机会,我可以带你走。”
“谁要跟你走!”李琅玉瞪直了眼骂他,“167万人都在这里等停战,你身担重责不振民心,还弃所有人于不顾,你就是个懦夫!”
乔广林毫无愧色:“这是看在知兰的份上,要不然我才不会管你,等这仗打起来,你可别后悔。”
“别提我母亲名字,你不配!”
乔广林使了个眼神,让人把他带到跟前:“你骂我没用,我不是你们这群北平人,而且我最不喜这座城市。既然你不走,那我就讲个秘密。”他压下声音,附在对方耳边道,“其实,你爸出事的那天,我就知道他是被冯尚元陷害的。”
哪有什么多年后愧疚难安、于情于理对不住,通通都不过是糊弄人的玩意!
李琅玉浑身一僵,脑中嗡嗡作响,他反应过来后,怒火中烧,拽着乔广林衣领想拉他出来,乔广林似乎乐于见到他这副神情,哈哈大笑,发动车子将他甩在后边。正在这时,宅子内传来一声轰响,是仓房的位置,有四分之一已经塌了。李琅玉顾不上内心愤恨,急忙赶了进去,他看到灰头灰脸的许真茹坐在那里想撬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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