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翰良又问:“冯乾呢?”
小叶发动车子,得意道:“在后备箱扔着呢,绳子捆得老老实实,不会乱动。”
程翰良点点头,忽而让他把外套脱下来。
小叶照做后,程翰良将衣服一扔,盖住了旁边那个蜷缩起来的身影。
回到住处已是凌晨。李琅玉一头扎进浴室内,湿透的衣物像灌了铅似的缚在身上,紧巴巴,十分不如意。他打开喷头,脱下全身重物,直接躺进浴缸中。
水是冷飕飕的,并非因为他喜欢如此,而是从湖中出来以后,先前在舞厅里的那股热劲又上来了,呲溜溜地一路烧到下腹。
纵使他再无经验,此刻也知晓发生了什么。
花洒从头淋下,李琅玉探到下`身微微立起的欲`望,小心□□着,他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旺盛的时候,一时急切反而难以发泄出来,脸上的水珠都被煮开般,烘得他大汗淋漓,像在烤炉里。
程翰良这时敲响了门,想看看他是否发烧。李琅玉解决无果后踉跄地爬起来,随手拉了件浴衣披上,打开了门。
一身的水都没擦干,他仿佛是刚从汤里捞出的虾,躬着背,脸上通红。
“我有点不舒服……”刚开口,李琅玉自己都被吓到了,那声音跟猫舔过一样,痒瘙痒瘙的。
湿漉漉的刘海搭在额前,发梢处垂下急促的水滴,浴衣肩部很快渗出一团深色印记,李琅玉暗骂一声,随意捋上大半头发,不自在道:“我解决完就出来。”程翰良即刻会意,他低头看了下表,拉住对方,直接带到床边,“时间不早了,我帮你。”
李琅玉见他手指沾上某种软膏,涂得油腻发光,走近后作势掀开他的浴衣一角,当场便立了寒毛,身体后倾,干巴巴地挤出俩字:“不用!”
程翰良淡淡道:“过来。”声音里有些疲惫。
李琅玉摆出防备架势,虎着眼盯他,跟面对各种刑具的犯人一样,如临大敌。
程翰良等了一小会,对面没有任何动作,还是保持胶着状态,他心底叹了口气,一抬头便突然出手抓住李琅玉,揪着后领按在床上,直接撩起下`身衣物,二话不言将手指伸了进去。
李琅玉陡地发出微弱颤音,意识到窘态后立马咬住床单,咽回一肚子的抓挠感,耳红面热,原本奋力抵抗的手脚也僵住了,仿佛被拔掉电池不再工作似的。他把脸埋进床里,虽然他已经这样做了,可是他又嵌进几分,心房上蒙了一层遮羞布,自我安慰聊以平衡。
程翰良的手指浅浅按压着周围软壁,徐徐推进到深处,他持着冷静的神情,秉着细致活的认真劲,在里面就着一点旋转扩张,另一只手则仍然抵在李琅玉的后脑勺上,他微微倾身,提醒那个身体张成弓的年轻人:“前面自己弄。”李琅玉撇下面子,黏糊地伸手到下方,在他面前配合着自`慰。
两人都不说话,逐渐便听到一阵零零碎碎的水声,越流越清晰,声也越大,仿佛红酒瓶塞被人开启,枣泥色的醉味就挪了出来。李琅玉羞得浑身都在烧。
程翰良一直用余光观察他——偶尔背脊一抽、肩膀一挫,五指蜷得青筋分明,还有压抑的呼吸声,连喘带哼。他在这时有点想笑,自顾自开口道:“七年前,我带兵路过江西的一个村子,正好遇到位大婶,她站在村头左顾右望,挺着急的样子。后来她看见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直接把我拉到她家。我挺纳闷的,问你要做什么,你猜她怎么说?”
李琅玉没理他,依旧闷着头,程翰良便自己接道:“她告诉我,她家母羊难产,要我帮忙一起接生。我当时没反应过来,要一个大男人去接生也是稀奇。”说到这里,笑意更甚,“不过,我后来见着那只羊,蛮可怜的,一副气沉沉随时要死的样子,所以就赶鸭子上架了。那大婶边给母羊缓气,边在旁边指导,我就按她的照做,在羊肚里扶正胎位,最后费了大半功夫抱出一只半臂长的羊崽,站都站不稳。”
他目光微微涣散道:“入军那会儿,教官告诉我,战场上每打死一个敌人就相当于救了中国一条命,但当我抱着那只羊时,才觉得自己救了一个人的一辈子。”
沉默半晌,李琅玉终于开了口,闷声问:“然后呢?”
程翰良似是回忆起什么,嘴角上扬一个幅度:“大婶让我给小羊取名,我记得那个村庄是在江西的玉山县,所以我把它取名叫‘小玉’。”他看着李琅玉,说完便不由自主笑了,满面春风,一室的空气都温绵绵地软了下来。
可是程中将的故事显然没讨到年轻人欢心,李琅玉不再说话,他弄了一小会,总算发泄出来,整个人汗流浃背,喷上一层水雾,差不多成了条涸辙之鲋,瞧起来是副虚弱样子。程翰良拿出手指,看着他缓缓转过头,露出一只明眸,泛着亮晶晶的水光,没有刻意的焦距对准,就是虚脱脱的,真跟那只羊崽一样,在平地上颤悠悠地站起,向前蹒跚而行,走走撞撞,撞到他的心口中,躲都躲不了。
程翰良眼神凝滞了几秒,最后伸出手盖住他的脸,挡住那目光,缓声道:“出来这么长时间,兰兰肯定惦记你,我们下周就回去。”
李琅玉不知他为何这时提起程兰,但他已经累到极点,没有任何脑力去思考,只是随意阖上眼皮,便在那只温暖的手掌下面睡着了。
第22章 十年无梦到长安 12
一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李琅玉翻动日历,纸张薄而透,厚度将将一厘,这便是他来广州的时间。酒店前种有两排木棉树,团团簇簇的红花如保养甚好的美人红唇,天真热烈,完全不知冬日到来,这般没心没肺的脾性倒是自在。
秦佰被请去局子有一周了,程翰良没打算真的拿他,只是杀杀这地头蛇的威风,也让一些有心者掂量掂量,但警察局那边有了新进展,“特若依”不仅涉及□□,还贩毒,秦佰脱不了干系。自鸦片打开国门后,烟土毒品这玩意便是猛兽毒蛇,人人喊打,深恶痛绝,然而毒利相依,还是有许多黑商暗搓搓干起这勾当。可秦佰对此坚决不认,这才在局子里一待数日。
但总归,事情圆满解决,舞厅关门大吉,程中将带着李秘书得胜而归。
最后几日,李琅玉向程翰良提出想去海关和货运总局看看,程中将派了专车和人陪他,场面撑得隆重,人人都以为他是从上面来的私访人员。
李琅玉主要查的是冯家那些货,海关那边跟他汇报了进口地和货物详情,重量大小批次都十分详尽,还给了他物流路线信息。货运局的职员帮他拆了份样品,倒没检查出什么毛病,他比对了一下最初那张信息单子,却发现有几箱重量变化很大,值班人告诉他这些都是折返品,从海关派出去再回到广州,中间可能会经过其他地方,要查的话得找当地货运局。李琅玉记下几个地名,准备回去后找贺怀川帮忙,他家行医,父辈认识的人也多。
到了傍晚,天色暗青,云层也密集起来,估计得下雨,李琅玉便提前回到酒店,却只看到小叶,于是问程翰良去哪了,小叶说这会儿兴许在公墓。
李琅玉倒了杯茶站在窗边,红日收起大半娇艳,高楼染上失眠倦态,街上行人神色匆匆,汽笛声聒噪聒噪,这个城市一向擅长浓妆尽现,如今总算看到点市井气。他啜了一口杯中茶,舌尖处尝了点苦味,低头一看才发现茶叶放多了,涩到心坎里。
李琅玉想起小时候,傅平徽好茶,尤好苦茶,乌墨得跟中药似的茶水,硬是被他品成了千日醉。可李琅玉不爱吃苦,所以他每次都偷偷在茶里加白糖,被傅平徽骂糟蹋好东西。他那时想,这苦一不如硬糖好吃,二不如辣子够味,三不如陈醋下饭,有什么好尝的,还不如白水。
人在少时喜欢的都是红烛昏罗帐,漂亮光鲜浮在面上总是千好万好,那样的快活日子啊,就像小马驹载着你,“驾驾”向前奔,你只管哈哈笑,哪里会知道日后还有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李琅玉将那杯茶喝完,他到底还是不喜欢,但也不讨厌了,多尝点不坏,这是个好东西,人生百味,苦字当头。
半个钟头过去,天幕里抛下小豆粒,下雨了,窗户上不一会儿便布满小疙瘩,像青春期出的水疹,一掐就破。李琅玉发了小会儿呆,忽然转身找出一把黑伞,叫上小叶,“去公墓。”
通往公墓的路平坦畅通,年年都要翻修,林荫道两旁风景怡人,郁郁葱葱的树叶拢成天然屏障,很有生命力。李琅玉下车,打伞,锃亮光滑的皮鞋踩过碎石小路,他遥遥地望见程翰良背影,在一墓碑前,深色立领风衣后摆翻飞。
他走了过去,黑色大伞举过两人头顶。
程翰良侧过头来,看着他,李琅玉瞧见他脸上沾了湿冷的雨水,下意识将伞偏向对面。他注意到面前那块墓碑,没有字,生卒不详。
“这是谁?”李琅玉问。
程翰良挪回视线,目光里有掣动的悲凉,被雨水冲得很淡,他道:“是我此生唯一敬重之人。”
李琅玉心头一动,轻轻踢走脚边石子,“那为什么不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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