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是情非 (Ale鎏白)

　　岂料唐骥冉态度强硬，根本没打算吃哑巴亏，那当事人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怕自己兜不住，于是在来S城检查之前把那袋有问题的花生酥偷偷摸摸拿出来吃了，因此医院才能在中毒事件发生多日后再查出工业原料的痕迹。这漏洞百出的行为也打破了唐维川的计划，他一时生气，不打算按照说好的把尾款打给当事人，于是逼得当事人跳反，直接去跟唐骥冉说他要一笔钱就肯出来帮唐味斋出来作证。
　　这事一经查实，离追责也就不远。唐骥冉打的就是给他二叔一个教训的主意，也顺便震慑其他亲戚，眼看着这个目标实现在望。唐骥冉为了不被自己父母念叨，索性买了机票离开。心里头压着事的时候他还不觉得，现在事情尘埃落定，唐骥冉反而整个人都空落落的。他太久没有看到魏闻非了，自打两人认识之后何曾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他可真想那个狠心人。
　　只是想到先前答应过魏闻非不会再跟他有不正当的“偶遇”，唐骥冉也心虚。但想念对方的念头太深，熬到后来甚至生出些怨怼来，反而叫他理直气壮，他出国散散心怎么了，没道理魏闻非去得的地方他唐骥冉就去不得。借着这股被抛弃的怨念，小唐总勇敢地上了飞机，关机前一秒还是怂了，乖乖拍了机票发给魏闻非：“唐味斋前几天遇到了一点问题，事情刚解决，我要出来散心了。我……我不是故意想来偶遇你的。”
　　魏闻非也当然没有回他，唐骥冉抿了抿嘴，又低头给他发：“那要是遇到的话，我就悄悄看看你，你当做没有看到我也可以。”
　　后面大概是飞机已经起飞，魏闻非没有再收到其他消息。他把手机按掉，把“无事发生”又挂回脸上。
　　第二天是约好跟朱修筠去看戏剧的日子，好更了解产品去做海报。结束之后朱修筠走到他身边来，同他并肩看了一会儿剧场外纠缠不休的小雨：“没想到看完戏出来变了天，要是把Victor给淋湿，我可大罪过了。”
　　魏闻非转身对他笑了笑：“能被邀请来看到这么精彩的戏剧我应该谢谢朱先生。本身就是多雨季节，如果这都要怪到人身上，那也太不讲理了。”他的镜片上被溅到一两滴水珠，看人的时候隔着一层，朱修筠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等我一会儿，我借一把伞送你。”
　　魏闻非点点头，人走了他又掏出手机来看，离唐骥冉落地大概还有很久。魏闻非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这件事，期待么？烦恼么？他说不上来。他只恨唐骥冉为什么不肯乖乖成为他生命里一个已经错过的遗憾，等待时间慢慢消解他的存在感，也恨自己为什么还不能坦然面对这份遗憾。他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要开启新的人生，却在听到对方的消息时，发现心里有过他的地方还是有他。这简直像个无赖的租客，房东都要赶人了，对方还顽强地驻扎了下来，一点没有搬迁的自觉。
　　“走吧，这里不好打车，你家不远的话我们倒是可以走回去。”朱修筠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魏闻非抬头看到了一张英俊斯文的脸，“哦哦……是的，”魏闻非慢慢恢复理智：“走回去反而方便。不过，去我那边更不好打车了，你待会儿怎么回去？”
　　朱修筠露出一点无奈神色：“你就没有想过要收留我，到雨停吗？”魏闻非眨眨眼，未置可否。
　　遇到朱修筠对他来说也很意外，他从对方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魏闻非能够相当敏锐地捕捉到对方释放出的对他感兴趣的讯息。但朱修筠一直掩饰得很好，把所有讨巧的举动都藏在礼貌的外衣下，叫任何人都不能给他下个定论说他在追求什么人，这样的位置可以说是进退皆宜的。
　　相比之下，会缠着他说喜欢的唐骥冉简直是一个幼稚鬼，不管是从前绑住他不放的唐骥冉，还是之后追悔莫及的唐骥冉，他的道行都不到能隐藏自己意图的地步。魏闻非想起来有些好笑，他大概不能说自己被唐骥冉骗了感情，他是清醒着任由自己陷下去的。朱修筠就不会在无把握之前跟他说这样的话，他们都是体面的成年人，就算有真心，也得在相互试探确定之后。见他发呆，朱修筠便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是顺着我刚刚说的话在想吗？”
　　魏闻非懵了片刻，对他坦诚一笑：“抱歉，我走神了。”朱修筠见他没接自己的茬，也就不再说更多，把伞撑起来与他一道走。两个大男人共撑一把伞还是有点局促，魏闻非本能地跟他保持了一个合适的社交距离，朱修筠看他了一眼，见他左肩暴露在伞外被淋湿不少，于是不动声色把伞朝他倾斜了过去。魏闻非这么敏锐的人当然察觉得到，也觉得因为自己别扭而给别人添麻烦不好，便主动靠近了朱修筠，顺便伸手把伞扶正：“走吧。”


第63章
　　朱修筠一直把魏闻非送到家，两人都淋了些雨，魏闻非烧水泡了一壶热茶来招待对方。朱修筠用手在茶杯上方招了招，闻过香之后眉目都舒展开来：“你自己带来的？还是国内的茶香气好。”魏闻非觉得这是懂行的，点头道：“国外也大多是国内出口的，只是出口茶香精多，闻着香气强烈但是喝出来没什么味道。国内的更适口，这是饮食习惯问题。”朱修筠盯着倒茶的魏闻非，忽而往前凑了一点，魏闻非看到他的脸突然放大，身子不由微微后倾。朱修筠笑了笑，态度语气都再自然不过，比他往常跳脱一些：“嗨，我有想法了，下周有空吗？带你去给我家老头子泡个茶，我觉得这推荐信一定就没问题了。”魏闻非带着点疑惑，却也笑道：“朱老先生是这么随性的人吗？”朱修筠摆摆手：“随性是个伪命题，其实人么，都喜欢对自己脾气的。”魏闻非敛眉低头，茶杯里的热气冒出来，连他面容也熏得水汽氤氲的。他没有接这句话，朱修筠兀自笑了笑，岔开话题去聊别的。
　　魏闻非本身不是一个很有交流欲望的人，但朱修筠总有本事把话题继续下去，不知不觉就聊了很久。最后看魏闻非没忍住打了个呵欠，朱修筠才起身告辞，他临行前看到魏闻非撑了一下自己脑袋，好像有些不正常，于是贴上去仔细看了看对方：“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魏闻非勉强自己打起精神：“好像有点困，是昨天睡得晚了吧。”朱修筠神色凝重起来，抬手碰上了他的额头：“是我没想到，淋了雨回来就该叫你去洗个澡，还跟你拉什么闲话。你发烧了。”“哎？”猝不及防被人碰到叫魏闻非躲闪不及，可这是太自然的关心，眼下似乎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魏闻非脑子一时转不过来，迷迷瞪瞪自己也用手贴上额头感受了一下：“唔，是有点热。”
　　比起一身西装皮时候的正经得体，这模样倒是分外地……可爱。朱修筠问他：“毛巾和睡衣还知道在哪里吗？”魏闻非愣愣点头，朱修筠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不动声色贴着自己的裤缝放了下去：“先去冲个热水澡，我出去买药回来。”“噢。”“别洗太久，身上热了就出来，也别在里面睡着，不然我就得进去捞你了。”
　　魏闻非眨巴眨巴眼睛，好像被这话刺激精神了，才反应过来两人刚刚都说了些什么似的：“我，我自己去买药吧，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朱修筠把他按回了椅子上，比平时多了几分认真：“趁还有跟我讨价还价的力气，快去洗个澡吧。强撑着干什么，不让我买药你也没有‘独立自强’奖章可领。”魏闻非扶着自己的脑袋朝对方笑了笑：“那麻烦朱先生。”
　　他下午在跟朱修筠说话的时候就有些昏昏沉沉，只是看对方兴致正好，不好拂了他面子，就一直在强打精神。没想到还真是发烧……
　　另一边唐骥冉终于落了地，他一开始是抱着“我就看看，不进去”的心态逡巡到了魏闻非的家附近。小唐总都把自己的思想教育做好了，魏闻非不想见他他是知道的，一开始心里不是滋味，现在倒也能接受了。即便再捕捉到魏闻非心软的蛛丝马迹，他也不敢像之前那样有恃无恐。既然来了这一趟么，就当了解了解魏闻非的生活环境了，看看他周围安不安全，交通方不方便，晚上饿了能不能买到吃的。至于其他，唐骥冉自己也不敢奢望更多。他终于学会了害怕，因为发现魏闻非是会离开的，他们之间不是像他跟他父母那样的关系，不管他做了什么，有多讨嫌，他爹妈也就他这一个儿子，丢也丢不掉。他和魏闻非之间不一样，情分是最牢靠也最单薄的联系，一旦魏闻非那头没有这点情分了，他们之间也就要断了。唐骥冉揣着点小侥幸，觉得魏闻非心里还有他，还有一点能开花结果的苗头，他愿意耐心点去守着，直到两人重修旧好。
　　但他辛辛苦苦下了飞机赶过来，看到的就是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装逼气质的男人从魏闻非家里走出来的画面。唐骥冉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万千震惊和愤怒化作三个高亮的大字——野！男！人！
　　在冲出去揍人的前一刻，唐骥冉及时地回忆起他过去几次深刻的失败经验，他抚着自己心口揉了两下，劝告自己要先冷静下来，万一这位又是魏闻非的朋友那可能真得玩球。他和魏闻非之间再也经不起更多误会和折腾，不然魏闻非又要觉得他是个只会吃飞醋的小孩子。他不想再看懂魏闻非对他失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