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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 (排骨吃阿西)


  “你说什么?”
  梁覃心想果然如此:“你是不是不想听到沈西洋的名字?”
  白于煁拧眉,语气有些冷:“我问你周锡说什么?那天是哪天?”
  “就我来接你的那天啊,周锡也来了,不是你让他的吗?”梁覃反应过来自己跑错茬,听见那头没出声,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和他一起进来的,撞见你和沈…在墙上…咳…干那啥,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接了一通电话就走了,很着急的样子,走之前说如果发现你不舒服,就让我帮你揉一揉肚子。所以你那天有没有不舒……”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白于煁握着手机,黑眸深邃不明,说不出是恼怒还是惊喜更多,周锡来过,这是他没想到的。
  眼前不禁浮闪那晚的场景,沈西洋把他钳制在墙上,发了疯似地咬他,对峙,推开,无情嘲讽……从周锡那个角度,能看到什么?听到多少?
  既然来了,哪怕再急,也应该说一声。
  时钟滴滴答答,每一下都响在白于煁心上,越搅越乱。
  他想见他。
  猛然冒出这个想法,脑子一热,匆忙换好衣鞋出门,被冬日的冷风寒雪嗖嗖扑在脸颊上,睫毛上飘落几块冰晶,软软的,肌肤上冰凉的触觉让他的理智又瞬间回笼,思路变得清晰明朗。
  去哪里找人都不知道,找到人又该怎样询问也不清楚,他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好笑,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急躁得上蹿下跳,冷静下来后倚靠在门边,看这漫天大雪,他一人独立,空旷,眼里装的东西和平时无差,明明白白。
  门外的雪人已经融化成一滩半圆弧雪球,围巾,树枝都被埋在雪堆里,只露出一角彰显自己的存在。白于煁走过去,赤着手把雪刨开,扯出旧红色围巾,捏在手心像冰块。
  不觉得冷。
  进屋用热水将围巾软化,冰渣子和水一齐流入下水道,围巾展现出本来的颜色。摸了摸,尽管摸到一手湿意,白于煁想起来堆雪人那天,戴在手上的毛绒手套也是这种感觉,很温暖。
  他慢条斯理烘干水,拨通助理的电话:“去查市医院一个叫余颜颜的病人住在哪个病房,尽快给我。”
  *
  周锡每天在医院照顾余颜颜,需要换洗的衣物从租屋里拿过来,都是些旧衣服,他不介意,能穿就行。
  余颜颜身上的管子一天天减少,经过医生同意,取下氧气罩后,她艰难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哥,不要做手术了好不好,好难受啊。”
  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眼睛里水盈盈的,眨一眨就会有泪花溢出来,那里面真的有痛楚。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周锡一时顿在原地,手上拿着预备清洗的苹果,不上不下。
  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小时候缺失父母的疼爱,也很少接触有父母疼爱的小孩,所以他不会去羡慕。世界是平衡的,失去的父母是亲情,得到的孤儿院的老师和小朋友也是亲情,他无法比较这两种谁更弥足珍贵一点。
  生而在世,每个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得失成败,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幸运,也不觉得多糟糕,他自私地以为,努力活着比什么都好。
  但是对于余颜颜来说,“活着”两个字,就从人间跌到地狱。
  她的世界分为两个,医院和医院之外。外面的世界在改变,人在改变,就算余颜颜多活了两年又怎样,日复一日的,既没有机会走出医院去见识,也没认识什么有趣的人,反倒平白多遭受了两年的病痛折磨。
  是他让她活下来的。
  他不能感同身受,但今天他在余颜颜的话中,听到了生不如死的痛苦。
  周锡感到崩塌,浮在水面上的木头像块石头,直直往下沉:“好,以后不做了,等过几天你好一点,哥就带你回家。”


第十六章
  说是回家,其实就是两人从孤儿院出来一直住的单元老式房。饶是这样,余颜颜身体上的病痛也被晴朗期冀的心情压下去不少。
  怀着雀跃持续一整晚,周锡察觉到她和平时不同的生气,心中触动,把这件事记挂着,第二日早上和医生商量,毫不意外地,没什么难度就得到“同意离院”的签字条,前提是术后得到恢复。
  这就意味着他们还要在医院多待一些时日,余颜颜回家心切,不愿意再等,对周锡是又磨又求。
  他无奈,将日子打了折扣,减掉一半,离出院仅剩几天,竟然出奇地生出一种替余颜颜摆脱的高兴之情。
  趁她沉睡之际,周锡在附近随便找了家银行,方正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和他预想的几乎一样,做手术花费大半,余下不多,但足够撑到只剩下他一个人,届时再找工作也不迟。
  从银行出来,敞天露地多站了片刻,今天天气难得有微末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一丝洋洋暖意,很惬意。他回出租屋装了几件衣物,前不久才将这处里里外外打扫一遍,现在不需要太费心,擦擦灰尘就会显得很整洁干净。
  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才发现处于关机状态,那晚没电后就一直放任不管,他辞掉工作,时时刻刻守着余颜颜,除了能和白于煁偶尔联系,没有其他人会给他打电话。
  这么多天周锡似乎终于有机会留点空白来想这个人。
  和那些倨傲的少爷相比,白于煁少了点劣质的纨绔,初见时安静地坐在角落喝酒,别人一个劲凑上来摇尾巴也只高高在上。
  无意间发现他时,飘过转瞬即逝的错愕,然后抬眸专注地凝视他,凌厉而玩味,问“你愿不愿跟我”。
  暗澄澄的灯光下,周锡能清楚地瞧见,羽扇睫毛下的瞳孔里面映出了他全部身影,伴着星星在流转攒动,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动摇的原因不是预知的高酬,而是眼前这个人。
  他被白于煁包养了大半年。是的,包养,但他好像并没有身为金丝雀的乖巧自觉,不过短短半年,他就因为那点不断滋长的图妄变得贪婪,像个不懂事的小孩一样闹脾气,随心所欲地索吻,调侃。到现在甚至因为撞破一些事,这些事违背了内心的隐秘,就狭隘地想要装作若无其事,一个电话不打,手机关机,幼稚得连他自己也认不出。
  怔忪间摁下开机键,很快有两条消息蹦出来,一条是穆景发来的,内容简洁恳切,邀他一起吃饭,他上次推脱说下次,便不好再次拒绝,就答应了。
  另一条是到账提醒,时间显示前几分钟。白于煁的助理会按时往他卡里汇一笔钱,一月一次,仿佛是个定时闹钟,提醒他拿谁的钱,是什么身份。
  严格说起来,他和白于煁,更像是愿打愿挨的工作关系。
  周锡垂下眼帘,如果只是这么简单,想必会轻松很多。
  和穆景择日不如撞日,约在离医院不远的中餐厅,点了几个店里的特色菜,两人其实并不熟识,也插不进什么热烈话题,寥寥絮絮说了些客套话。
  当周锡说到有亲人住院的事情时,穆景沉默几秒,把就要破口而出的后续安排咽回喉咙,和他一起去医院看望余颜颜。
  于是病房里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周锡旁边坐着一位年轻白嫩的男生,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两人说着有趣的事,声音不大,床头的女孩虚弱地半靠着,认真在听他们的谈话,氛围其乐融融。
  余颜颜在输液,一个姿势久了有点累,试图换个舒服点的,吃力地动了动身子,周锡上前扶她。
  余颜颜调好了方向,正好可以瞥见门口,一眼就看见一个俊朗英挺的男人直勾勾盯着这边,十分不友善的眼神让她心头一跳,古怪喊道:“哥。”
  周锡在给她搭理被褥,低低的一声让他顺着她视线看过去,脸色突地一变,恍然以为自己产生幻觉,定了定神,惊讶不止:“白少?”
  这幅场景白于煁怎么看怎么刺眼,慢悠悠走过去,脸色阴鸷:“看来还记得我。”
  周锡原想着等穆景一走,就给白于煁打电话,却没料到他先一步,措不及防地造访,皱眉问他:“你怎么来了?”
  余颜颜这辈子阅人有限,此时却心如明镜,自己捱了捱被角,看看穆景,又看看那位气场不容忽视的人,惨白的面容平添几分复杂情绪,喃喃自语:“今天可真热闹。”
  “我来看访你的妹妹也不行?”白于煁把提前准备好的见面礼放在桌柜上,扬眉沉声道:“不打算介绍介绍?”
  语气咄咄逼人,周锡知道他在生气,无论怎样,是他单方面情感的逾越。
  自作主张忽视这个人,不回别墅,电话也不接,发怒在情理之中,当然他也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白于煁真的给他打过电话,只一一介绍:“我妹妹,余颜颜,这是穆景。”
  说完又转身对着其他两人直言不讳:“这是白少,是我的老板。”
  穆景咻地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略显局促。
  老板?白于煁倒是新奇这个答案,淡淡扫过穆景,朝着余颜颜的模样和刚才阴沉的他判若两人:“白于煁。”
  余颜颜从他进门,眼睛就没移开过,藏在被褥下的手握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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