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虽在不厚道的腹诽,但面上却是笑意不变:“有劳姐姐带路。”
那女仙一笑,转身在前引路:“赤梵真君向来说话讨人欢心,之后恐怕还得多麻烦真君。”
赤梵心中咯噔一跳,这女仙跟着凌华上君极久,算是九天中最擅揣摩凌华上君的心思。她难有夸赞人的时候,赤梵本该觉得欢喜,但不知为何,想到往事,他总觉得以后更会麻烦不断,脑海中莫名飘过那张狠厉的娇颜,心中不由苦涩,若再继续帮衬凌华,那月美人可真会恨上他了。
他心头悲喜莫名,脚下不停跟着女仙走到东边一座离院,进入院内瞬间,他惊愣看着院中一棵开满粉白花朵的苍树。那女仙见他发愣,眼飞暗笑,低叹道:“诶,可惜凡间树木无法长在九天,我跟其他姐妹耗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在西池那边求来这株相似的仙树,赤梵真君正好帮我们姐妹瞧瞧,可与那凡间的海棠花相似?”
赤梵微张着嘴,只知道嗯嗯点头,还未醒过神就被带入东殿中。
跨入殿内,可见正面与墙等高的木书架,架上书籍摆满,有的甚至被丢在地上累了起来,空中隐隐飘着木香。而右墙有道月门,进去是凌华上君的卧居。室内虽不通光,却亮如白昼,抬头可见四方悬浮着一颗皎珠照明。
而他要找的凌华上君,正坐在左侧的古木靠椅上,凝神看着手中的书籍。
“你倒是好闲情,可把我给害苦了。”赤梵垂头丧气地走过去,不请自坐在另一侧的靠椅上。
那女仙朝正坐的人恭敬行礼退下,凌华上君这才似笑非笑扫他一眼,道:“我以为你喜欢消受美人恩。”
“那也得我有命消受,九重天中最不能招惹的就是月美人。而且我没消受到美人恩,反而惹了她的怒火。”他言下之意,就是不愿再做任何招惹对方的事情。
凌华上君将手中古书放下,扭头正视向赤梵,他眼如点墨,却时常如含星光在其中。
赤梵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有些难以承受转开目光,心里不由同情九天中被凌华上君这双眼祸害的仙女,尤其是那还在轮回中经历劫难的女子,真是一眼入红尘。
“你该知晓月美人有多护短,这些日子,递到清玄门的帖子都被扔了出去,若是我亲自前去恐怕连门都跨不进去,就被打了出去。”赤梵心有余悸道。
凌华上君沉默了半晌,才不紧不慢道:“你该知元一天君和他大徒弟百年前欠了西池圣母的恩情,你也不必去自讨没趣,你在西池交际甚广,不然当年也不会那么快探听到的消息。西池圣母向来喜爱热闹,我想,这九天几百年来也安静了些,是否该让它该热闹一番了。”
赤梵听完,脸都成菜色,他猛地扭头将凌华上君上下打量一番,怀疑对方是不是在三魂归体的时候出了差错。他捏了捏掌,忍下想冲上去掐着对方脖子的呐喊:你不是从来都不参加九天的筵席盛会?从不关心九天的任何事情?你到底是从哪知道我与西池关系甚好?你真的是那个孤高的凌华上君么?
可这些他都只敢烂在肚子里作为,他一个小小的真君实在没胆子对上凌华上君,他毫不怀疑自己若是敢摇头,等会就会被直接丢到玉穹殿外,历经几百年都不要指望能走出那片云海。
强抑下心中悲愤,他自我安慰道,至少这回不用亲自出面得罪月美人,而且只是去西池动动嘴皮罢了。
于是,赤梵真君欲哭无泪的接下这个看似简单,却后患无穷的任务,在他为友已经插满刀的两肋上,再补一刀。凌华上君见他模样悲戚,终于良心发现道:“这个恩情,我会还你的。”
赤梵这才心里宽慰了些,能得上君的恩情承诺,已是不易。
西池是整个九重天最为华美之地,那里四季同存,奇花异草遍布,西池仙女更是美名在外,不仅容貌出众,更是擅跳天舞,九天中仙家若能目睹一次,可在众仙友中得意百年。
而西池圣母,乃是元老级上神之一,能得西池圣母的请帖,众仙俱都神相向往。
只是这些仙家中绝对不包括此刻的师玄月,她盯着手中的请帖,似乎随时有撕掉它的冲动。
容修对前来接引的西池仙子温和一笑,状若轻松的取过师玄月手中的请帖一并递上,对面的女仙有些羞涩道:“真君和元君来得正是时候,筵席刚要开始。”其实,赶在饭点来,并不算是礼貌之举,只是对着笑的有些歉意的容修真君,她实在不好意思有苛责之心。
容修只得歉意道:“实在抱歉,门中有事耽误,还请见谅。”实际是师玄月在想着法让容修不去参加西池圣母的筵席。
只是之前师傅和她有求西池圣母,实在无法落了这位上神的面子,再者西池圣母向来待见容修,特意在来函中阐明久未见到他,嘱他定要前往。
容修见师玄月脸色不豫,无奈劝慰:“只是参加筵席,我们吃完便走。”
师玄月扭头瞪他一眼,说:“你有时脑中真是少根筋,你真当这是一顿简单的筵席?可真能赶巧,你才回来,西池圣母就开了筵席,指不定是谁在后面动了手脚。”
容修不好多说的转开视线,见着白玉长廊外一池白莲摇曳生姿,想了想,低声出言转移师玄月视线,让她观看莲池美景,这次西池圣母在莲池居中的玉殿举行筵席,玉殿中清风徐徐,湖面上却飘落着点点细雨,看起来实在心旷神怡。
师玄月见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两人进了殿内,原本谈笑的众人瞬间静默下来,师玄月脸带笑意,与容修齐上前说着贺语。
西池圣母听完他们的话,笑容满面道:“快别多礼,倘若你俩能多来见见我,我就很开心了。”她的目光又转向一旁的容修,忍不住乐道:“容修真君想必这次修进不小,风姿更甚以往。”
众人心里皆是赞同,即使站在华光四射的玄月身侧,容修真君的风华气度也不容忽视。
容修望向上座,笑道:“得西池圣母高看,我这几百年只是闭关打瞌睡。托了师姐的福,没有外事干扰,所以养得滋润了些。”
西池圣母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这孩子,别打趣逗我。你们两也辛苦了,快坐下吧。”她示意女仙领着他们到自己左下方空出的两个筵席坐下。
师玄月扫了场中众仙家一眼,心中安妥了些,想着也许真是自己想太多。只是瞄到左方对着自己乐呵的某人,自动的视线略过。
众人又笑语半会,忽见西池圣母从位置上站起,朝着前方笑道:“没想到,今日我这小小筵席竟能请动凌华上君,只能长了脸面。”她面目华美,言语和蔼端庄,这会儿却有着说不出的调侃之意。
众人皆是一惊,眼珠儿瞪得硕大看向从长廊缓慢走来的人。
凌华上君并非混沌上神,但他却是应天地之气而生的神君,这样的身份在九重天凤毛麟角、非同一般。以往只有在上神开坛论道斗法时,他才偶有出现,若是这种赏花谈笑的筵席,从未见过他的身影,所以众人更是逮着机会目不转睛盯着他瞧。
这位上君有着一头黑墨长发,这会用根锦带随意束着披在身后,鬓如刀削,眼黑如潭,容貌虽极为俊美,面目却太过冷淡,仿若冰雕而成,似将这里众仙俱不放在眼中。
这时,师玄月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忽感到坐手被人一握安抚的拍了拍,扭头看向身侧的容修,见他微笑摇摇头。她这才沉下心,只是一双媚眼盯向对面的赤梵,默默磨牙,张嘴无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牵的线,回头算账。
赤梵一边看着好友在那出尽风头,一边感受着月美人的恶意,只能缩在角落欲哭无泪,为何每次都是自己被迁怒。
“凌华神往天舞已久,既得了西池圣母请帖,自是不负美意。”凌华上君淡淡回道,从他面目,实在看不出他神往天舞的痕迹。
西池圣母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惊诧,不一会似乎想到什么,脸上带着别具深意的笑,有意无意的扫了眼右席上的人,示意让仙女领着凌华上君前去左侧首席。
仙女羞怯地刚抬手示意对方往左侧走,凌华上君却漠视地越过她朝右侧走去,接引仙女顿时脸上绯红,有些无措地望向西池圣母。
西池圣母在心中早已闷笑打滚,见自己的仙子无助神情,挥挥手让她退下,心里好气又好笑,这人果然还是倨傲得很,不过没想到有一日也会说些好听话。她原以外凌华性情冷傲不易亲近,却没发现他还有着这般霸道直接的性情。
凌华上君面无表情走到右侧居中的筵席,盯着那仙家道:“不知能否跟仙友换个席位?”
那又惊又喜的仙家忙不迭直点头,他虽然刚刚还在庆幸能坐在容修真君身旁,但这会儿能跟凌华上君说上话,还被他称呼仙友,顿觉这辈子值了,垂首迈着小碎步跑到了对面首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