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似乎并不十分喜欢他,他也不是很喜欢你。”陆小凤略带疑惑地看向林渊,“为什么他有事不找我,却来找你?”
“如果你不是常常与西门吹雪在一起,也许他会更喜欢找你。”林渊似是无奈地笑了笑,却为了防止对方看出自己眼底的波涛暗涌,而果断地消除了明目状态。一瞬间漫天袭地而来的黑暗似是笼罩在夜晚浩渺长空中的无边幕布,只是少了星光月辉的点缀润色,终究是让人的心头多了几分沉闷之感。
虽不知道为什么上官飞燕会约陆小凤到这个地方,但不知是否是错觉,他如今的话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揣摩探测之意。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却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样会让林渊多费些心神去想些模棱两可的话以应付那些问题,不过陆小凤牌福尔摩斯若是对各类或大或小的疑点都视而不见,那才真的叫人心头生疑。
只是说到底,林渊心中终究还是存了一个疑问。
而这个疑问谁都回答不来,只能由陆小凤回答。
“这倒也是,他的确是很不喜欢西门吹雪。”陆小凤蹲下了身子,敛眉看着司马逍遥的致命伤处,只觉得那脖颈处触目惊心的殷红几乎要刺痛他的眼睛。而细细看了一会儿,陆小凤却忽然眉间一颤,眼底凝上了几分冷肃之意。
然后他才不急不缓地说出一句古龙小说经典名言:“但死人也是可以说话的。”
无论多么出色的侦探都需要有身具一定智慧的人在旁边应和,所以林渊便淡淡道:“而且死人说的话可能比活人说的还要多。”
陆小凤点了点头,摸了摸尚带余温的尸体,再瞅了瞅那明艳凄美如暮霭的血色,忽然叹了口气,说道:“看这伤口似是被人由近处插入。”
林渊眨了眨一双暗沉无神的眸子,说道:"由近处插入,说明对方出手极快,他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大概他不会想到那人会杀他。”
一个合格的凶手本不该在侦探肆意炫耀自己行凶的过程,但是有些事即使他不说,以陆小凤的聪明机智也能够猜到。与其让他生出怀疑,还不如说些半真半假看似合理的话,毕竟这种时候既不能一言不发,也不能什么都往嘴里蹦。
谎话这种东西自然是说得越少越好。谁都知道你若是说了一个谎,便得编出无数谎言来堵上你最初的那个谎。这就像是个无底循环,永无归途,永无止境。
所以接下来如无必要,他都会尽量往较为可信的那个方向说。
至于花满楼醒来之后的问题,他只能无奈地承认或许已经无法将自己的存在遮掩得严严实实了。司马逍遥的介入,花满楼身上的病症,还有今天发生的种种都已脱离了他当初的预料盘算,所以接下来的事除了顺其自然,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陆小凤眉间凝起了几分厉色,他站起身来,走到了一旁,忽然说道:
“也许那人是他的朋友。”
林渊又试图引导他想到另一个方面,便转向一个方向,说道:“又或许那人是他极为亲近的人。”
陆小凤忽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无论他是谁,他出手都很快。”
因为只有出手慢的人,留下的伤口会比现在这个更加狰狞可怖,血水会入瀑布泉涌般喷出,绝不会如现在这般在脖颈旁细细蜿蜒而下。
林渊淡淡道:“出手这样快的人,你觉得江湖上能有几个?”
陆小凤在唇角覆上一丝含着几丝无奈的笑,又走到了另外一边,说道:“绝不会超过十个。”
林渊垂下眼,敛住眉底的微微眸光,试图感知他的所在,并说道:“这十个人中,有一个便是你。”
陆小凤微微一笑,似是漫不经心地提道:“这十个人中,也有一个是你。”
林渊面上波澜不动,唇边似笑非笑道:“承蒙抬爱。”
“幸亏花满楼是从不杀人的。”陆小凤的眼底仿佛含了几分庆幸之色,但是不知为何,他总让林渊觉得话中有话。
林渊便恬淡一笑后,问道:“杀人本就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
“可惜有些人却不这么觉得。”陆小凤又看了看那尚未干涸的血,眼底一丝刀剑般锋锐的精芒瞬闪而逝,恰似一道利箭划过长空。
“这血还没干,所以他其实才死没多久。”
林渊淡淡道:“所以那人的轻功很好,杀完人便能无影无踪。”
陆小凤摸了摸下巴,眼角一挑,自嘲似的笑了一声,道:“不是很好,而是匪夷所思。”
——他终究还是察觉到了。
暂且不管心底的暗涌翻腾,林渊却仍是含着一副淡淡的微笑,道:“此话怎讲?”
“我进来之前并未听到你的声响,说明你其实早已到此。”陆小凤唇上的微笑似乎含了几分莫名的深意,“可你赶到的时候,他却已经死了,你也已经追不到凶手。”
林渊点了点头,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袖间的手微微握紧,似乎是想抓住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他面上清浅一笑,道:“你不妨接着说。”
“你的轻功江湖上少有人及,耳力也是天下无双。”陆小凤淡淡道,“可是你赶到的时候,却连凶手的声响都听不到,也没有试图追他。”
林渊淡然含笑着,将手负于身后,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周围的空气弥散着有股浓浓的血腥味,铁锈般的味道源源不断地向鼻腔袭来,散着不详的气息。
“所以凶手几乎是在杀了人的瞬间,便窜到了百米之外。”陆小凤挑了挑眉毛,看向他微微一笑道,“你说他的轻功是不是匪夷所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渊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人已经对自己产生了不小的怀疑。
幸亏陆小凤的设定是侦探型主角,这种人一向喜欢把自己心中的疑惑开诚布公地在敌人面前说出来。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好习惯,不但可以让人提高警惕,还可以给以对方恢复喘息的时机。
所以为了感激他的坦诚,林渊默默恢复明目状态,垂下眼淡淡道:“可如果杀他的那个人从杀他起就一直留在原地,那么这一切就都平常得很了。”
说出这样的话,本就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承认了自己的凶手身份。
不过他已经做好了盘算,无论做了什么事,沾上了谁的血,都绝不能连累到无辜的花满楼。
“可我却觉得这一点也不平常。”陆小凤微微一笑,眼底却好似含了几分淡淡的凛冽之色,“因为谁都知道花满楼从不杀人。”
——是时候借此表明一下身份了。否则福尔摩斯陆不知道要脑补到什么地步。
所以林渊一抬眼,一双往日暗沉无神的眸子却在此刻似有异乎寻常的光彩。
陆小凤抬头看着那双异彩晶莹的眸子,面上一白,眉间一颤,瞳孔深处却似乎有什么爆了开来。
谁都知道一个看不见的人绝不会有这样的眼睛。
然后林渊挑了挑眉毛,眼底的冷意如秋水般缓缓漾过。他不急不缓地将方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所以杀他的,自然不是花满楼。”
陆小凤皱着眉头,面沉如水道:“那么,你究竟是谁?”
10·模式启动
微风吹动,树叶的响声错落有致,不知是在撩拨谁的心。峭楞楞的枝叶彼此穿插留下有棱有角的缝隙,然而投在地上,却成了小而圆的光圈,星星点点的映在纵横交错的树影中,似乎下一刻便会湮没于重重阴翳之中。
林渊抬了抬眼,并不纯澈的眸中隐隐有明辉闪动,却更似有一脉冷冽机锋暗藏其中。
然后他收起了笑容,容色淡漠无尘地说道:“你觉得司马逍遥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小凤眼神一动,淡淡道:“他有一个剑客该有的剑术,却没有一个剑客该有的心性。”
这话不偏不倚,倒也在林渊意料之中,毕竟司马逍遥的心性如何,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林渊却看着司马逍遥,眼底一丝憎意如一只薄薄的刀刃般飞转而过,虽只是一瞬,却似有绵绵不绝之意味。看他的那副样子,似乎觉得即使这样杀了司马逍遥,仍是不够解恨。
陆小凤饶有意味地看了看他,唇角一扬,说道:“你与他有仇?”
这样带着滔天恨意的目光,似乎并不是寻常的仇怨纠葛可以解释的。看来他与司马逍遥的关系并不像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好吧,很久都没有用脑补模式了,希望依然能够管用。
心中大局稍定之后,林渊忽然唇角一扬,却是冷然一笑,幽幽道:“你说呢?”
“他的性格很容易得罪人。”陆小凤皱眉道,“但我却不知道他哪里得罪了你。”
林渊冷冷道:“他从未得罪过我。”
——他只得罪过我的业务表。
话虽如此,林渊却看向地上的尸体,那眼底深埋的冷漠和厌恶,却如寒潭流水般脉脉荡开。
陆小凤走上前一步,负手于身后,挑了挑眉毛,说道:“可你的眼神却不是这么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