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一粟看着渐渐昏暗下来的房间,跟领队说:“烧山吧。”
领队放下盘子:“现在?”
“今天很干。”
领队皱着眉:“晚上不好行动啊。”
“万一明天下雨呢?”
“万一明天刮风呢?”
陶一粟没说话,领队也摸着下巴思考。
领队继续扒拉饭,末了才说:“把车里的油全用上,可能差不多……”
“现在不行。”严张扬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我们要有足够的油离开。”
陶一粟想了想:“查一下天气预报再说吧。”
震慑效果远大于实际效果。
镇民以为是山火,慌里慌张地报警。领队和陶一粟都不知道这火会烧到什么地步,一开始只是下面燃起来,很快就顺着山上的草烧,火势很快就大起来。在暗沉沉的夜里明亮而通红,黑烟冲天。
严张扬紧张地望向山上,似乎能看见有人奔逃。
却突然下起雨来。
严张扬惊了一下,仰头看着雨滴渐急,势头渐猛,大要盖过火势,便看向陶一粟。预报是陶一粟看的,日期是陶一粟挑的,现在,下雨了。
陶一粟站在雨里,很快被大雨打湿,孑立着看不真实,雨声又吵,陶一粟扭脸冲领队喊:“趁现在!”
队里的人都扛枪冲上去,严张扬也跟着陶一粟身后往前去。
他们踩在松滑的土里,陶一粟还好,严张扬要费一番劲才能跟上。他脚步一滑,摔在地上,还没等他反应,面前就出现一个游击兵,衣衫褴褛,一脚踩在他腿上,下一秒枪口就对准他脑袋。严张扬眼睛睁圆,游击兵的头却在他眼前裂开一道,子弹从后面射入,溅严张扬一身血,眉间像裂开一朵花。
陶一粟开完枪,一把拉起严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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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张扬回去之后继续跑步开枪练搏击,但多了个新日常任务。有形形色色的领队间断地来这里,应该是承了陶一粟的面子,说是来随便看看,但都要喝个通宵,那帮人讲什么话的都有,观点偏颇,三观奇特,严张扬并不喜欢他们,可是陶一粟不让他走,硬是要他留着喝酒。其实陶一粟也不说话,那些人说些陶一粟做过的事,连严张扬都知道不是真的,陶一粟也不辩解。末了还常常有人拍陶一粟的肩,说他现在真的脾气好多了。
散场之后领队去睡觉,陶一粟喝得晕晕乎乎,严张扬很不耐烦:“你他妈叫我来陪酒?”
陶一粟拍了一下他的脑门:“让你听听他们怎么带人的傻逼。”
严张扬仔细回想了一下,很多他以为是吹牛逼的事迹也许是真的。还有话语间透露的其他信息,比如什么地方的人讲什么话,什么地方是什么天气,吃什么,有什么植物,似乎都能成为相当关键的因素。
严张扬看着喝得醉醺醺的陶一粟,虽说觉得他是个酒鬼,但是……
难不成陶一粟在带着他结识各个领队?
今天下雨了,严张扬以为不用去跑步,但是黑背不受影响地冲了出去,严张扬看了一眼陶一粟,认命地跟着去跑。
他回来的时候陶一粟坐在门口看雨,严张扬去换了衣服,冲了一下,本来想去旁边吃饭,想了想还是坐在陶一粟旁边。有些事想问他。
“还去打树吗?”严张扬似乎总是这种凶巴巴的语气。
“不用了,对枪不好。”陶一粟还在看着雨,头也不转,慢条斯理地嚼着口香糖。
严张扬发现今天他的情绪分外低落。
“那次……你知道会下雨吗?”
“知道。”
“那你还挑那一天?”
“山火烧起来,居民怎么办。”
“不烧我们怎么办?”
“制造个机会就行了。”
严张扬没说话,陶一粟却转头看他:“你做得不错,知道留油,不然开不到补给站,补给车进不来,到时候就难办了。”
严张扬破天荒地叹口气,连语气都变了:“杀人我都没怎么见过……我一向都站得比较靠后,怪不得人人都看不上我。”
陶一粟摇了摇头:“不重要,你赢就行了。从哪儿上来,会不会杀人不重要。你的问题是因为你输的太多了,大家没办法相信你。”
“不从下面上来,怎么赢呢?”
“可以的,很多会打仗的人也不一定会杀人。你第一次去领队就能赢,前几次都做得可以,你也许合适走这条路。只不过情况一复杂,人言一多,你压力大就开始紧张,紧张会坏事,你进入这个循环,很难走出来。”陶一粟还是看着前面的雨,“我跟其他领队聊过,他们也觉得你还算有天赋,就是经验少。”
严张扬像是第一次看见陶一粟一样。
“耐心一点,你跟我不一样,你也许能领更多人,做更大的规划和布局。”陶一粟嚼着口香糖,好像漫不经心。
严张扬发现,陶一粟好像是在鼓励自己。
周围一片安静,其他人睡午觉到下午,天都已经要黑了。严张扬清了清喉咙,没答话,一起跟陶一粟望着前面淅淅沥沥的雨。雨有渐停的意思,打在泥地上已经敲不出坑,树林里雨霭慢慢散开,树后还是树,望向缝隙,缝隙便一直延伸,在树结束的地方,或许有山有海。但这里,严张扬只有一颗悬而未决的心,紧绷愤虑的神经。一股清凉的土香从树林深处卷出来,严张扬大口吸了一下,他突然放松下来,在这个他睡不好,吃不好,孤单烦躁的地方,像是长出一棵树苗。
严张扬笑了一下:“我以前想当个画家。”
陶一粟也看着雨,不过他跟严张扬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他站起身,随口接了一句:“过两年你就不想了。”
严张扬的话被斩断,他的思绪被斩断,他伸出的寻觅同伴的感情触角被斩断。他跟陶一粟讲话,好像在抓一把风。
严张扬看着陶一粟离开的背影,笑了一下,他真的搞不太懂陶一粟。
陶一粟趁雨停要去趟镇上买东西。他去叫醒司机,问严张扬想要什么写在条上。陶一粟会说几句罗马尼亚语,司机的父亲是罗马尼亚人,所以司机会说当地的话。
司机倒是很健谈,他路上跟陶一粟聊天,一直在讲他小时候养过一只猴子的故事。陶一粟努力听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睡着了。
到了目的地,司机叫陶一粟起来,叫了几声没动静,便伸手摇他。刚摇一下,陶一粟整个人猛地惊醒,一把拉住司机的小臂,手劲很大,陶一粟手上青筋都暴起来,开口说了个“丁”字,却猛地截断,看清了人才呆滞地放开,道了声歉。
司机甩着自己被握疼的手臂,摇着头带陶一粟去商店。
商店很小,逛不需要多长时间,时间都花路上了。况且他们路上车抛锚,换胎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
必需品买完后,陶一粟对着单子给严张扬挑东西。严张扬想吃一种肉桂味道的糖,找这个可花了一番功夫。最后陶一粟给自己拿了一瓶酒,一盒烟。
结账的时候算完,钱没带够,司机看一眼陶一粟。陶一粟看着面前一堆严张扬的东西和自己的烟酒,抓抓帽子,把烟酒拿出来放了回去。
他们站在柜台旁边收拾东西,一个女孩儿慢慢靠过来,很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陶一粟:“您是亚洲人吗?”
陶一粟点点头。
女孩儿尝试着问:“您讲中文吗?”
陶一粟点点头。
女孩儿马上换回中文:“不好意思打扰您,是这样。我来这里旅游,住在附近,但是刚刚去看表演忘了时间,有点晚了。”女孩往门外看了看,陶一粟也跟着看看。“那些人从我离开剧场就一直跟着我,我本来想来这里躲他们一会儿,但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我朋友的电话也没有人接……真的很抱歉,能不能麻烦您送我过去桥?过了桥就到我住的地方了……”女孩儿恳求地看着陶一粟。
陶一粟朝门口看了一眼,看见几个男人聚在一起抽烟,时不时往里看看。
“好。”陶一粟答应,转头让司机在这里等他一会儿。
他送女孩儿过去,一出门那些人都站直,盯着他们从面前过去,但是没做行动。
女孩儿很紧张,无端陷入这种境况,委屈又气恼,一直咬着牙。
他们走在这段路上,两人都不说话,沉默着走过了十几分钟。
女孩儿觉得有些好笑,咬咬嘴唇:“您也不想问我什么吗?”
陶一粟看她:“我跟你说话,不会吓到你吗?”
女孩儿笑起来:“还好。”
但陶一粟还是没怎么说话。女孩儿像是已经不紧张了,恢复了快言快语的本性,大概平时就是这么爱说话:“您知道我为什么问您吗?”
“为什么?”
“虽说种理由不太好……但是我想着吧,您的帽子挺贵的,应该不会想拐卖我吧。”
陶一粟笑了一下,随口说:“拐卖不是很赚钱吗?”
女孩儿的脸色又马上紧起来,握起了拳头。
陶一粟开了不合时宜的玩笑,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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