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他会对阿尔柏和狗有阴影,没想到一点记性不长……”
“是啊……狗可是专给他找麻烦的东西……昨天宝心在我这儿买了一堆狗粮什么的,真是大客户啊。”叶飒笑着,突然正色起来:“阿河,说真的,你恨不恨宝心?”
阿河笑了:“我恨她干什么?”
“你说的也是。不过我要是你,就会觉得她抢了我的生活。”
“她也够可怜的。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生孩子,还要接受他的爱人。虽然婆婆对她挺好,可那毕竟是……你说这样的形婚是不是太不道德?”
“是。但那是她自愿的。”
“可她也不幸福。”
叶飒认真地说:“我觉得吧,如果一个人自愿选择待在不幸福的环境里,那就说明她需要这份不幸福来带给自己某些别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太矫情了,我不知道。就像受虐狂从虐待中得到满足感?”
“可能……是吧。而且,她一天什么都不干还有人养活,也算是过上了不劳而获的日子吧。既然她自己选择了,你就不用替她操心。”
阿河点头:“说得对,反正我也不喜欢干涉别人的选择。”
叶飒看着他笑:“这么想就对了。”沉默了几秒,他接着说:“那我跟你说件事。”
“嗯?”
“我爸回来了。”
“你去招魂了?”阿河不解地问,叶飒的爸爸去世好多年了。
叶飒还是笑,不说话。
阿河猛地反应过来,觉得脑门突突地跳,气的要命:“你是不是不长记性?”
叶飒其实是个不是孤儿的孤儿。他的生父只比他大十七岁,本来是街头混混,跟小女朋友生下儿子之后就分手了,同样年轻的母亲把孩子留给混混一走了之。两年后混混牵涉进了一桩闹出人命的聚众斗殴案件,刚成年的他被判了二十年,孩子没人照顾,被一位警察收养了。
叶飒的养父是个没有孩子的鳏夫,对他视如己出,而且从小管的很严,在他懂事的时候,就把他的身世原本地告诉了他。养父说,他的亲生父亲是因为犯罪才被关起来,等他改过自新时就能释放,希望叶飒不要恨那个人,但是要引此为诫,不可以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因为有了正确的指引,叶飒才从小养成了乐观积极的性格。他从来不恨任何人,即使小时候被同学指着叫骂他是杀人犯的儿子、狗崽子,也只是认真地争辩,阿河就是那时实在看不下去对他施以援手的。他跟那些欺负叶飒的人打了起来,反倒是叶飒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反驳:“我爸爸说骂人打架都是不对的。”
那时阿河就觉得,智商这个东西真是天生的,有些人就是傻,扶不起的阿斗,根本就不该帮。但是叶飒从此就跟上了他,天天找他玩儿,阿河每次都说“滚蛋”,但叶飒从来不生气。阿河实在是甩不开他,只能单方面任由他加深着两人之间的友谊。不过叶飒除了傻点倒是并不讨厌,人长得干净清秀,还爱笑,性格又好,成天一点小事儿就乐呵呵的,好像根本没有任何烦恼。
于是两人一直从小学要好到大学。
大学毕业前,叶飒已经靠打工和蹭饭攒了笔小钱,他准备毕业后做一段时间专职模特,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就辞职,自己开家小店,至于什么店还没想好。
可是事与愿违,在毕业前学校里出现了一个衣着破烂的男人来找他。那人四十岁左右,虽然剃着寸头,不太整洁,但仔细看去,年轻时长的大概挺帅的,跟叶飒有七八分相似。
面对这个失踪二十年又出现了的生父,叶飒报以宽容的态度。他怕那人不熟悉社会生活不方便,特意在校外租了房跟他合住,供他吃穿。他以为事情真能像养父所说的那样顺利,刑满释放的杀人犯改过自新,重新努力振作创造生活。但是谁想也是不可能的,朋友们都劝叶飒稍微对他亲爸有点戒心,他愣是不听,认真反驳大家,他出来了就不会再犯事儿。结果一个月不到,街头小赌场那帮人就追到家里来了。叶飒还了钱,他爸还把他骂了一顿,说他怎么生了这么个没种儿的东西,连打架都不敢,欠点赌债还要还。
后来他爸找了个工地上的工作,没两天又跟人打架了,进了局子,叶飒拿钱把他弄了出来。三番五次地折腾,叶飒存的那点钱已经见了底,两人常常吵架。最后那次,他爸不知怎么翻出了叶飒养父的抚恤金,又拿去赌,不仅输了,还欠了更多。叶飒发现了又急又气,在追他爸的路上遇到追债的被揍了一顿,右腿还中了一刀,肌腱骨头全伤到了,被路过的好心人送到了医院。在医院里,阿河、黎嵩都气得要命,可是又不知该怎么对付。最后是沈郁翔出现,二话不说结了所有费用。
“我记得。”叶飒喃喃地说。
那天在医院里,翔把其他两个人都支出去笑眯眯地说:“我给你钱,你帮我把阿河弄到手,怎么样?”
叶飒果断摇头。
“不用你还钱。”
“那我更不敢要了。”叶飒冷着脸说。他自己这堆烂事儿本来就是天生带来的,根本没想过要别人帮忙,虽然这人富得流油。他觉得时不时蹭顿饭没什么,要真因为钱就把挚友拉到一条不归路上自己还是人吗。
翔笑的更欢了:“那这样吧,不用你帮我干任何事,我借给你钱,再摆平这事,怎么样?”
叶飒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没敢回话。
“你现在已经衰到极点了吧?你觉得以后还能更衰吗?你总该走运了吧?这笔钱能让你走出困境,你不是想开店吗?等你开了店之后慢慢还给我,不好吗?”
“那你图什么呢?”
翔突然把声音放温柔下来:“我图能看到一个好哥儿们重新生活。我看着高兴。”
叶飒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感动得热泪盈眶。翔身上永远有那种太阳一样的光芒,说不上是什么,可能就是直爽的男人味。“你知道吗,我当时想,他如果看上的是我,我真就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了。”
阿河想笑:“所以你就把我卖了?”
“不,他帮我度过难关只不过让我感激到自己以身相许,还不至于到让你从了他的地步。”
“你敢说后来你没帮他追我?”
“怎么会?我可是帮了大忙的。”
“这还不叫把我卖了?”
叶飒摇头:“你知道他是怎么凑的钱?”
“对他又不是大数。”
“你记得前几年他还一直开的那辆旧皇冠吗?”
阿河当然有印象,那车是翔母亲送给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他一直很珍惜。“怎么了?”
“他把车给卖了。”
“什么?”阿河特别震惊,想想又不对:“他卖车那次不是为了办厂吗?”
“那是第二次。”
原来之前还卖过一次车。“所以你觉得他人品确实不错,值得我托付终身了?”
“如果就到这里,我确实是这么想。但是关键这件事是我偶然知道的,他卖车那天我恰巧去公司领最后一笔工资,在厕所时被我听见他打电话讨价还价,最后还很舍不得地说‘哥儿们,这车可是我最宝贝的东西,你可小心开啊,多爱惜点。’”
阿河想起翔每次开那辆车时小心翼翼的样子,从心底泛起一种无力的柔软。翔是一个特别有魅力的人,让人永远在爱上他之后仍能不断地体会初次心动的感觉,就像一次次爱上这个人。
叶飒回想起当年,自己生父的闹剧结束之后,他从医院出来退了出租房,回到学校寝室住。那天黎嵩从公司回来去看他,带着满脸贱兮兮的笑容:“你可错过了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
“今天翔他妈妈来公司了,当众给了他一顿揍。”
叶飒诧异:“为什么?”
“谁知道他抽了什么疯把车给卖了,还带牌照。那车是他妈送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结果今天被翔他妈在大街上碰到了,还以为他借给了朋友,结果得知是他卖了,当场高价又买了回来。下午就跑到公司找翔,质问为什么卖车。结果他大庭广众耷拉着脑袋挨骂就是不吭声,把他妈给气得不行,扔给他车钥匙上前就是两耳光。你别说,翔他妈妈身体真不错,那两耳光甩的嘿,整个公司大厅都有回声儿……哎,你怎么了?”
叶飒听到这里突然就落泪了,怎么都忍不住。
“这件事至今他都没跟任何人说,连你都没告诉,更别说他妈了。后来我问过翔为什么不告诉他妈实情,结果他还挺不好意思让我别再提了。我觉得实在没办法报答他,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能把我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献给他了。”
阿河听的鼻子发酸,仍然笑着调侃:“你最珍贵的就是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情谊?真是受宠若惊。”
“我最珍贵的是你。”
阿河转头看向窗外深呼吸来掩饰眼中的感动,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也就是说,当年他那么耍帅地说要去平了赌债那码事,我还怕他去惹黑社会……其实就是替你还钱了是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