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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无罪证 (斑衣白骨)


  登时,他头皮一炸,手脚发麻。
  他错了,的确错了。
  当时因为信任陆夏的‘记忆碎片’而信任他画的那张画,那张画着自由女神的画像。画中的女神就是陆夏目击的杀人凶手,女神的举起的是右手,所以凶手行凶时举起的也一定是右手,陆夏被排除嫌疑则是因为他是左惯手,从而被楚行云定位成‘目击证人’。
  但是他却忽视了,房间里有面镜子,站在门口凶手恰好可以看到镜子,也可以被镜子看到。凶手行凶杀人时举起的不是右手,而是左手,如果把镜面反射这一层要素考虑进去,那么陆夏举起的左惯手,就是自由女神举起的右手,也就是说——
  陆夏看到的杀人凶手,其实是他自己。
  而真正的‘目击者’是这面银镜,‘它’亲眼目睹,且直播了一场谋杀。
  楚行云几乎可以看到,陆夏是如何提着凶器接近周世阳,高举凶器砸向他的头部!当周世阳倒下后,他站在尸体旁,向镜子投去血色浓重凶光乍泄的眼眸,和镜子里的自己展开深渊与深渊之间的凝望。
  顷刻,楚行云着实看到了那双幻想中的眼睛——那双阴沉,漆黑,凶意弥漫的眼睛穿过他的肩膀,与他的眼神在镜面中交汇。
  此时此刻,陆夏正站在他身后,默默的凝视着他——


第120章 一级谋杀【44】
  陆夏想袭警,但是他偷袭并不成功,尽管他先发制人如鬼影般溜到楚行云背后,在自己的眼神与他的眼神在镜中交汇的同时,将藏在左手袖口的一把手术刀滑致掌心,冲着楚行云的腰侧就捅了过去。却被楚行云反向转身躲过要害,刀刃只挑破他一层皮肉。
  没有丝毫犹豫,楚行云返身就是一脚踹在陆夏的腹腔!
  陆夏像只破风筝一样向后飞出两米远,更像是被摔到地板上的麻袋般重重落地,手术刀脱手飞到了一旁。
  这一脚差点把他的心肝脾肺肾全都踹出来,他五官扭曲,面色煞白,额头上淌着冷汗,还在奋力的爬向落在不远处的手术刀。
  楚行云往前迈了一步,撕扯到左侧腰部的肌肉才发现自己挂了彩,他咬牙在心里骂了一声操,随后走到即将摸到手术刀的陆夏身前,低垂着阴沉的眸子,猛然抬脚踩在陆夏的手腕上!
  他脚上的登山靴鞋底坚硬,为了抓地还设计了倒刺,尽管他没怎么用力,陆夏依然感觉腕骨即将被他坚硬的鞋底碾碎,但是他依然在拼命的想捡起落在地板上的手术刀。
  陆夏张开的五指如锋利干瘪的鹰爪,纵使面临垂死,也不改猛禽的本性,倔强的向自己的猎物发起攻击,
  楚行云眼睛微微一眯,把身体重心放在踩在他手腕上的右腿,蹲下身子,看了一眼他因为疼痛,但是尚在坚持而扭曲的脸。他伸手拿起近在陆夏指尖的手术刀,像是转动一只圆珠笔般,手术刀刀背贴在他的手背上翻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随后柄手毫无偏差的落入他掌心中。
  楚行云倒提着刀,刀刃向下,不由分说的朝陆夏的手扎了下去——
  “啊!”
  陆夏撕扯着喉咙,发出一声惊恐的呐喊。
  预料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楚行云手中的刀刃笔直的扎在了他中指和食指的指缝间,镶进地板。
  陆夏的五根手指像是碾碎了断了节般不停的颤抖,指尖泛着青黑,一丝血色都没有。
  在血液断流,导致他的手完全涨的青紫之前,楚行云移开鞋底又踩在了他的小臂上,左手搭在插入地板的刀把上,低下头扯着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周世阳是你杀的?”
  陆夏像一条被冲在海滩上,被阳光暴晒,失去了行动力和生命力的鱼一样扭曲着身体匍匐在他脚下,待额头上冷汗又流了一轮,眼中浮现出涣散且无神的目光,才舔了舔异常干涩的嘴唇,哑声道:“是,是我杀了他。”
  楚行云折下腰,把和他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给他更强势的压力和震慑,冷声道:“为什么?”
  陆夏的唇角以一个异常扭曲怪诞的弧度勾了起来,嗓子里发出粗哑的笑声:“他看不起我,他把我的画当做狗屎一样扔在脚下,一年前的交流会上,他和那个老头,没有给我丝毫尊重!”
  “哪个老头?”
  “他不肯透漏姓名,我怎么知道他是谁!”
  “你说的是出现冰柜里的那具尸体?”
  “他找死!跑到我家里作势要买我的画,却只把我羞辱一场就走了!”
  陆夏的这句话让他立即联想到‘教授’生前一天曾出现在陆夏小区对面的药店。如果事实真如他所说,当天‘教授’上门求画,恰好可以解释‘教授’出现在药店的原因,解释陆夏杀人的动机。那么周世阳呢?就算周世阳真如他所说,曾经侮辱过他,他又是如何得知周世阳会出现在蜀王宫?
  这些连环扣,无论哪一个解不开,都得摔碎了重组。
  他把这个问题抛给陆夏,得到的答案让他很想拔出手术刀再朝他的手背上扎一次。
  陆夏说:“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楚行云呲着呀倒吸了一口气:“你他妈玩我?你连一个朋友一个熟人都没有,向鬼打听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我跟了他好几天,我听到他跟别人讲电话,他管那个人叫‘覃骁’,还说两天后蜀王宫酒店见面!”
  楚行云目光一暗,一时没了动作。
  他想起,傅亦叙述在案发现场发现陆夏时,当时陆夏脱口而出了‘覃骁’的名字。如果事实并非如他所言,他是从周世阳口中得知了‘覃骁’,那么他又能以何种渠道,何种方式得知‘覃骁’?
  楚行云发现,虽然陆夏的话把谋杀案的过程描述的过于简单,动机过于荒唐,但是他的供词却能前后串联,找不到漏洞。起码截止到目前为止,是最接近‘完美犯罪’的一种作案方式。
  没错,如果陆夏是凶手,那么周世阳的死就是一场完美犯罪,虽然陆夏现在落网了,但是他的落网起因却是一场意外的事故。如果陆夏逃出蜀王宫后没有和杨开泰撞车,如果他没有因为遭受车祸伤了头部而暂时失忆,就不会给警方留下查验真凶的线索。如果他没有受伤,没有留下线索,那么警方将很难,甚至无法破解他布下的杀人现场。
  楚行云不得不承认,此时能逮捕陆夏,完全是出于陆夏自己留下了指证他就是凶手的关键性证据——那张自由女神画。
  “也是你杀了那个老男人?”
  “是我!都是我!我承认,请你不要对我动用暴力,警官!”
  楚行云站起身,移开踩在他小臂上的右脚,冷冷的睨视着他说:“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这些杀人回忆。”
  陆夏捂着险些被他踩断的胳膊坐起来,没有焦点的目光洒落在地板上,形容颓唐:“第二次回到这间房,我就想起来了。”
  “但是你却瞒着所有人,是在找机会逃跑吗?”
  陆夏低低的哼笑一声,那笑声依旧愤世,孤傲。他说:“没错,我跑了,但是我没想到会再次被你们找到。”
  楚行云漠然注视他片刻,扭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冷笑:“所以你今天带我来蜀王宫,并不是配合警方查案,而是想袭警,然后伺机逃跑?”
  此时此刻,陆夏好像法庭上接受法官宣读判决书的罪人,虽然内心依然有对生还的渴望,但是他却无从辩解。更重要的是,楚行云在他的神色中看不到一丝一毫想为自己辩解的欲望,哪怕是狡辩。
  他没有,他只是坦然且凄楚的点了点头,脸上甚至多了一丝解脱似的笑意:“是,我想袭警,我想逃跑。”
  走出蜀王宫大楼,方觉夜风加急,公路两旁的林荫带被风吹的七摇八晃,一簇簇的落叶像是落雪般萧萧而下。急风卷着边缘泛黄的叶子在地面上翻滚,扑卷,直到撞到他的脚背才停下。
  楚行云仰头看了一眼头顶越来越浓郁的无边黑夜,拉上了外套拉链,把陆夏塞进警车后座。
  回到市局,他亲手为陆夏带上手铐,把他送进刑讯室,站在门口交代乔师师:“今天晚上如果你不让他吐干净了,明天就不用来上班。”
  走之前,他要了一份方雨的尸检报告,和迄今为止能够归档的完整案宗。
  随后,他急色匆匆的离开市局,拦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回九里金庭看看,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他不但没有收到贺丞的短信,而且贺丞的手机已经处于关机状态。
  上了出租车,往前开了一条街,他的手机终于响了,音质就像八十年代的卡了带的留声机一样嘈杂。
  “我给你打了六七个电话,你怎么不接?”
  陈智扬很恼火,夹着东北口音的大嗓门比噪音还刺耳。
  楚行云烦躁的掐了掐眉心:“手机出问题了,信号不好,你们那边有进展没有?”
  他和陈智扬以及陈政委达成同盟,陈政委在警察厅内部查覃厅长的往来公账和私账,陈智扬在外寻找覃骁可能参与贩毒的团伙组织。不然银江方面没有旗鼓相当的高官达贵制衡覃厅长,他怎么会鲁莽的带着贺丞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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