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利用这点自由,送妹妹出国,远离是非,代价是成为腾空集团涉黑生意的代理人。
1990年,他三十岁,没有了年轻孩子鲜亮的肉体,再加上郑小公子这剂猛药,他终于完成了身份的转变,着手成立属于自己的恒宇集团。初时,他将“恒宇集团”定义为“腾空集团”的遮羞布,然后再一点一点的,从中抽离。
可惜功亏一篑,郑中天死了。他的信任,逼迫石故渊不得不继续去蹚腾空的浑水,直到帮助“太子爷”郑小公子,彻底将腾空洗白。
可是太子爷厌恶先皇给他指的太傅。
石故渊想到这个比喻,十分好笑。此时已过了上班的钟头,没了自行车大军,街上很空旷。他的车子在马路上缓慢地前行,在一处早点摊旁停了下来。自打起床他就一直在忙活俩孩子,没有吃早饭。要调\教不知人间疾苦的郑小公子也不在一时,填饱肚子才有力气继续活下去。
他想着是吃馄饨还是喝羊汤,开门下车,不料被冷风一激,犯了哮喘,喉管仿佛有东西卡着,胸腔更是风箱似的嗡鸣。他大口喘着气,一手按着脖子,一手哆嗦着弯腰去摸哮喘喷剂,衣服兜里没有。
窒息感阵阵加剧,他转身拉开车门,在手抠里摸索;身体支持不住四肢的动作,他缓缓滑落在地,双眼朦胧地盯着污秽的车胎,诧异于濒死前自己的宁静。
突然一双手扳过他的肩膀,石故渊身体向后一仰,就被掰开了嘴。
熟悉的喷剂气味浸入味蕾,他本能地将气体吸进肺里,不过几秒钟的功夫,眼前便恢复了清明,同时也看清了救命恩人的脸。
这张脸估计三十不到,如果休息得好些,应该会更显年轻。眼睛大,但憔悴,下面挂着黑眼圈,与白净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轮廓温润柔和,眉目间不偏不倚的距离造成了一种忧郁的感觉,整体来说,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长相。
石故渊就着恩人的搀扶站直了身体,拍拍手上的灰尘,然后向对方伸了过去:“谢谢你啊,救了我一命。”
对方却不领情,怔怔地盯着石故渊的脸,目不转睛。石故渊有些莫名其妙,他落落大方地收回了手,又说了一遍:“谢谢啊。”
对方如梦初醒般,眼角瞄到石故渊垂落的掌心,低下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石故渊说:“您这是要上哪儿去,我送您一程吧。”
对方欲言又止,踌躇片刻,说道:“我正要去春生幼儿园看看我女儿,这一大早的才下班,昨天都没来得及接她,还是麻烦同学家长给照顾了一宿。”
石故渊笑了起来,抬眼看了马路对面的人民医院,了然道:“巧了,我昨天刚在春生幼儿园接了我侄子和他一个小女同学。”
迎着对方惊讶的面孔,石故渊再次伸出手去:“敝姓石,你就是池医生吧。”
两只手终于结结实实地握到了一起,上下摇了一摇。石故渊见池羽谢来谢去谢个没完,笑着说:“行了,也是我捡着了,多亏了你我才捡回来一条命,谁能想到这么巧,这叫……善有善报?”
池羽想了一想,把哮喘喷剂递过去,说:“这个你得备着,拿着吧。”
石故渊这才注意到,这是一瓶刚开封的喷剂,可能由于情况紧急,有一两处密封的胶条没有完全撕掉,于是他推辞说:“没事儿,我家里有,你还得用呢……”
“我没哮喘,”池羽说,“这是……给一个朋友备的,但他不会再发病了。”
石故渊“哦”了一声,只当他是在编一套善意的谎言。石故渊的恒宇集团下属有一家全国都排的上号的私立医院,那么多优秀的大夫,都没能根治哮喘,他那个朋友,怎么可能再也不会发病?
不过做事留一线,他接受了池羽的好意,接过喷剂放进口袋,顺手裹紧了外衣,说:“晓瑜你就放心吧,你现在过去也是打扰她上课,再说你看看你熬的,还没吃饭吧,走走,咱先去吃个早饭,然后我送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俩人进了摊位,分别要了羊汤和烧饼,然后就近找了个空桌子坐下。石故渊掰着饼,细嚼慢咽,他对面的池羽则显得心事重重。
石故渊只道他担心女儿,就笑着说:“你这女儿生的可真好呀,又漂亮又懂事,还懂礼貌,真招人喜欢。”
池羽拿勺子的手一顿,问道:“石先生,还未请教你的名字?”
“故渊,”石故渊说,手指在空中写了出来,“池鱼思故渊的故渊。”
“哦……您家里……几个兄弟?”
石故渊笑着说:“没那福气,就一个妹妹,一直在英国学跳舞,好久没回来了。您呢?”
“我是独生子。”
石故渊一抿嘴角,扬眉点头道:“独子好呀,受宠。尊夫人在哪里高就啊?”
“她……她去世很多年了。”
“啊,抱歉。”
“没关系,”池羽勉强一笑,满目萧索,“至少,她给我留下了晓瑜,我现在就想着把晓瑜拉扯大……”
“听您口音,不是本市的吧?”石故渊放下勺子,拽出一张纸巾擦擦嘴,“听上去像南方人。”
池羽说道:“嗯,我们刚过来,还没一个月呢。”
俩人闲聊着吃完了饭,大概是职业病,池羽准备了消毒湿巾擦手,还给了石故渊一条。石故渊眼尖,看到池羽左手手掌心恰好也有一颗红痣,不由笑着摊开了右手:“你女儿昨天还指着我的手说,她爸爸掌心也有个红点呢,相识一场,也是缘分。说句话您别不爱听,我怎么觉着你女儿长得和我那么像?”
池羽抬起眼皮,不动声色道:“没准上辈子咱们是一家人。”
石故渊垂眸一笑,说:“女儿就是好,贴心,真羡慕你呀……”
池羽又问:“您家的是位小公子?”
“小公子”一词让石故渊想起了郑小公子,他摇摇头说:“孤家寡人一个。倒是有个侄子,朋友家的,忒淘,管不了。”
说着,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摊位。池羽执意不用石故渊相送,招手就要拦出租车。
石故渊道:“一脚油门的事儿,走走,上车……”
池羽还待推辞,石故渊的手机响了。石故渊看了看号码,微一皱眉,接了起来:“什么事儿啊?”
池羽趁着他接电话,连比带划示意先走一步,石故渊这次没有坚持,朝他摆了摆手,说了句:“路上小心。”
接着背过身去,钻进了车里。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刘勉无奈的声音:“石总,您赶紧过来吧,郑小公子带了几个人来给您搬家呢……”
第三章
“搬家?他要把我搬哪儿去啊?”
刘勉支支吾吾地说:“这……哎呀,等您到了,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石故渊打亮转向灯,眼睛瞅着后视镜,漫不经心地说,“行了,我马上到。”
腾空集团位于桃仙市城东区,毗邻市中心的政府大楼,是个极好的地界。这地址还是早年石故渊拍板定下的,价钱比旧址翻了一倍,引得董事会其他成员颇有微词,最后还是郑中天力抗群雄,毕竟那时候,石故渊正鲜灵。
选址在此处,石故渊自有考量,这离郑中天送他的房子很近。郑中天从来不留人过夜,石故渊像嫖\客一样,干完就走,潇洒得很,公司近的话,第二天早上能多睡一会儿。就这么简单。
所以他滥用职权,坑了一把郑中天。损人利己,心安理得。
到了停车场,石故渊刚停好车,手机又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隔了几秒才接起来,语气十分热络:“斌子,什么事儿呀?”
电话那头十分安静,更显出来电人的大嗓门子震得人头疼:“石哥,那什么,你晚上再替我接下小晗啊。”
石故渊笑着说:“怎么,一天任务没做完,又延了一天?”
“诶,不跟你说了,又叫开会,等忙完了我请你吃饭。”
“嗯,你忙吧。”
收了线,石故渊开门下车,风有些大,衣摆被吹得上下翻飞。他抬头望着楼顶“腾空集团”四个大字招牌,鼻子里喷出一声哼笑,然后低头点上根烟,推门进了大楼。
楼内很安静,员工们都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忙碌着,一楼大厅没有人走动。接待台的两个女孩见到他,站起来叫了声“石总”,石故渊叼着烟冲她们一扬手,径自拐弯进了电梯。
在电梯到达顶楼的时刻,石故渊的烟刚抽了一半。出了电梯,就听到巨大的“咚咙”声。他朝着垃圾桶不慌不忙地掸了掸烟灰,之后向声音走去。出了电梯间,只见刘勉正面向着总裁办公室的门,大张双臂,阻挡两个人高马大的搬运工往外抬沙发。
刘勉急得满头大汗,冲办公室里叫:“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可别添乱了,一会儿石总就到了,有什么误会,你俩谈开了不就完了……”
石故渊无声地出现在他背后,说:“刘勉,我记着你祖宗姓刘啊,什么时候改姓郑了?”
刘勉一回头,终于找到了好乘凉的大树般,心下稍定。他指着两个搬运工,气急败坏地说:“石总您看看,您看看!这……这不闹呢吗!”